“那么,钟大人想用一个男人的身份来对本王说什么呢?”他又喝一口茶。
钟无颜似乎是在极度的隐忍着什么,眉头动了几动,却忍住了,“殿下,您知道我是为了若溪而来。想必您也一定听说了,我之前……已经答允她,会娶她为妻。”
握着茶杯的手蓦地收紧,卫飒唇边的笑意更深,也更冷。
“我自知对不起公主殿下,却也不愿意欺骗她一生,所以无颜对公主以实相告,没想到公主她竟然……”钟无颜说到后面,就说不下去了。
“没想到她会为了你一病沉疴,险些撒手人寰?”卫飒替他说了下去。钟无颜苦涩的点点头,他有勇气对卫紫嫣说出实情,却没有勇气承受她离去的痛,可以说是这些年的情意,也可以说他不愿意看到卫紫嫣是因为他才丢了性命。已经有人因为他而送命,那种刻骨的痛和悔意,让他不愿意第二次承受。握紧的拳头在他的膝盖上泛出青白的关节,他已经陷入到重重的矛盾之中,他想要面对自己的本心,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卫紫嫣去死,更不能因为他的抗旨不尊而让钟家一族都跟着蒙难。
他不能……好吧,他又一次退缩了,在巨大的命运压迫之前,他无计可施,只有妥协,再妥协。
“我是个懦夫……”他惨笑着摇了摇头,墨色的发丝贴过他惨白的脸颊,显得很无助。
卫飒对着他凝神注视,这个男人……哎,他该怎么评价呢?这皇宫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框框,把手脚牢牢的束缚,想要做的,每一件都不能完成。如果,他们都能抛却了自身的地位和身份的话,可能这些所谓的烦恼也就都随之烟消云散了罢。
“本王也没想到一点。”卫飒的声音有些干涩,他没想到钟无颜竟然对若溪……是真的。他想到了什么,轻声说道,“你救了她,本王应该谢你。”
“殿下,你不怪罪我趁人之危,无颜就已经深深感激了。这个谢字,就担待不起了。”钟无颜无奈的摇头,“说到底,我也没能救出她来。”
这两个人应该算是情敌吧,却这么客套的坐在一起说话,这副场景绝对是两个人都始料未及的场面,一时间不免有些尴尬,钟无颜也是在府中想了很久,才做了这个决定。他怕这个阴晴不定的三殿下会因为他和若溪的事而迁怒于若溪,彻底撒手不管她的死活。如果,这个男人一定要责怪一个人的话,那么那些火气就朝他来好了。
“所以,我这次来,也是想求三殿下,能够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救出若溪。冷香宫……她不能再呆下去了。”在说出那个‘求’字的时候,钟无颜没有一丝的不自然,也没有分毫的羞耻感,他是真的想要求这个男人出手,只要他肯。
卫飒有些震惊,他未料到平素少言寡语,冷颜独立的钟无颜会对自己低三下四的用上这个字眼,惊愕之余,也让他深深的感到了自己的胆怯,一个瞎了眼的人都可以有如此的勇气来为了自己的心上人不惜抛弃尊严恳求他,而他自己呢?又为什么总是小心翼翼的揣摩着,不敢上前一步?
“钟大人,本王曾经以为若溪跟了你,也会幸福,但现在看来,她的幸福,只有我能给。”他的神色恢复平时的慵懒和漫不经心,然而一双凤目之中流转着的霸气却让人望而生畏。
没错,他退了一步,不能再退第二步,那个女人的幸福,只有他能给!胸臆之间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看着钟无颜瞬间灰白的脸色,他也无心再多说什么刺激他的话,他们都是明白人,钟无颜也知道卫飒说的绝对不是一时的挑衅之语,他只是阐述了一个事实。
“本王会出手相救,但是钟无颜,你也需答应本王一个条件。”卫飒放下茶盏,看他。
钟无颜微微而笑,伸出手比了个请的姿势,来时的路上,他就横下一条心,无论卫飒说什么让他难堪的话,他都会默默接受,更何况卫飒只是要和他谈一个条件,他没有拒绝的余地。
看着他淡然的神色,卫飒慨然说道,“既然你已经答应了同紫嫣的婚事,那么,这辈子眼里心里就只能放下紫嫣一个人,这次的事想来也让你明白了紫嫣对你的情意有多深,本王不想看到自己的妹妹再这么为情所伤。你能做到么?”他知道自己是在趁火打劫,是在强人所难,提出这个要求来,既是为公,为了紫嫣的幸福,也是为私,他可不希望有别的男人打若溪的主意。
男人就是这么专横的一种生物,一旦他下定了决心要给一个女人幸福的时候,其他的男人就都是他的对手。这么好的一个打压对手的机会,他怎么会放过?卫飒唇边带笑,静静的等待着钟无颜的答复。
钟无颜的俊颜上脸色数变,最终归于死寂,他站起身,朝卫飒拱手,语气是坚定如磐石,“钟无颜不会对不起公主的深情厚谊,成亲之后定然会对公主体贴尊敬有加,但是,殿下,至于您说的眼里,心里都只能有公主一个人这话……恕无颜做不到。”
第一百二十一章 好朋友?好基友?
因为连日的担忧而略显疲惫的俊美容颜上带出些许的苍白憔悴,眼窝底下两团浓郁的青黑色让人不由得为他的身体而担心,但是他本人却一点也不在意,只是平静的面对着面前的男人,即便他看不见卫飒此时面上的表情,也能猜测出八九分。刚刚,他算是口出狂言了。虽然知道那样直白的陈述自己的心情有些不妥,但他说的确确实实是实话。
要他完全放弃若溪,他做不到。
卫飒凝视着这个可以称得上是情敌的男人,蓦地,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意,瘦长的手指抚摸着雕着精美图案的椅子扶手,上面是宫廷内顶级的筑造高手一点点雕刻出来的锦鲤,长而锥细的尾巴摆出优美的弧线,乖巧的被他按在手指底下。是什么样的勇气才会让钟无颜能够无视他如此尊贵的身份,可以如此大胆直接的拒绝他的条件?
也许是有些惺惺相惜的意味掺杂进来,卫飒并没有生气,反而在心里暗暗琢磨,如果刚刚的立场两人调换过来的话,他自己是否也有勇气说出这样一番可能会给自己带来麻烦的话来。
“也罢。”卫飒轻轻的抖了抖袖子,慵懒的嗓音又起,“本王也不会强加于人,既然你不能,我也不再强求。但是,若溪的事,本王希望你日后不要再插手,毕竟再过几日你就是紫嫣的夫婿,过多的关切一个侍女,于皇家的颜面无益。”
钟无颜惨白着脸点了点头,这么轻轻的一动却好似用上了他全身的力气似的,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他也站起身,向卫飒告辞。待他走后,卫飒一直无懈可击的笑脸上终于松动,紧紧绷起的嘴唇暴露出他的不悦。
“宝焰。”朝外面叫了一声,宝焰赶紧跑了进来,“去把白江叫来。”
宝焰张了张嘴,手指指了指门外,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说道,“殿下,白管家已经在外面等候您多时了。”
卫飒一愣,冷笑加深。“他什么时候来的?”
“钟大人进来之后不久,白管家就到了,因为您书房有客,所以就没让小的进来通秉。”
卫飒嗯了一声,然而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
生气了?生气了!宝焰看了他一眼,心里不由得暗暗佩服起白江来。暗想真是天上的智多星下凡啊,这个白大人果然说中了。白江在他进门之前就嘱咐他,如果殿下问起他何时来,一定不要说早就进来了,不然殿下肯定会生气,他不相信,偏要逆着法子来,这一试,果然,卫飒的脸色阴郁的好像快要下雨。主子生气,自然是得快点溜走,宝焰脚底抹油,瞬间溜之大吉,朝外面的白江摆了摆手,示意他快进来,然后在他的耳边耳语了几句,白江女子气甚重的面容上浮起好笑的神色,拍了拍宝焰的肩膀,然后自己走了进去。
卫飒端坐在书桌前,提着毛笔正在写着什么,听见他的脚步声,连头也不抬。白江微微一笑,自己毫不客气的坐在了刚刚钟无颜坐过的位子上,看卫飒在纸上写了几个字停下来,不满意的把纸一团丢到一边,然后再重写,写了几行又觉得不妥,再重新来过。那副纠结的样子让他不由发笑,“殿下如果您是要想办法救人出来的话,白江很乐意为您排忧解难。”
“白江,你知不知道有点时候人聪明的过分会让别人觉得……”卫飒低沉着嗓音说着。
“恼火。”又是那种恼人的声音不温不火的响了起来,白江笑意涔涔的接过卫飒的话尾补全。他的声音很低,但听在卫飒的耳朵里,却是充满了嘲讽似的戏谑。他放下笔,定睛看着这个终岁身穿白衣白袍的男人,他的身形挺拔修长,气质温文尔雅,除却他那张招蜂引蝶的桃花脸来说,白江的确算是个风流倜傥的美男子。
只是这个美男子却偏偏如同狐狸般狡猾难测,时常显露出来的女子气息更是让人不寒而栗。曾经有很多次,卫飒都想反过来摆摆他的道,结果,没有一次得逞。这个男人怎么看都只比自己打上几岁而已,同样是相仿的年纪,怎么两人的心机手段相差那么多呢?
好吧,现在不是琢磨这件事儿的时候,卫飒舒了口气,平静下心神,“你说吧,有什么好主意,别藏着掖着。”
白江呵呵的笑了起来,饱满的指甲弹了弹桌面,“殿下,这办法钟无颜不是已经早就给您想好了吗?”
卫飒没动,眼睛一亮,“你是说……”
“正是,”白江的一对桃花眼又眯了起来,笑得嘴角弯弯,“他能娶白若溪,殿下您难道就不能纳了她为妾么?”
卫飒转怒为喜,团起手底下的一张薄宣朝他砸了过去,“不早过来和我说。”
白江偏头闪过卫飒的小暗器,抬起袖子遮在自己的口鼻上低声浅笑,含着露水似的清亮眼眸微微流转,竟有不输于女子的风情摇曳,看得卫飒俊脸一红。白江细心的发现他不好意思躲开眼神的小动作,笑得更欢,从椅子上站起来,身子如同风摆扶柳般晃到他的身边,手臂搭在卫飒结实的臂膀上,整个身子都倚了上去,嘴巴贴着他的脸颊很近的地方,呵气如兰,“殿下对白江动心也没用,人家才不喜欢殿下这么强势又霸道的类型,您那点心思,还是都留着用在有用的人身上吧。”
被人看穿心思的滋味实在是不爽,被一个自己的同类这么粘着更不爽,卫飒的脸瞬间黑的好似锅底,嫌恶似的拿起桌上的镇纸顶开挨着他身子的白江,语气森冷,“本王不缺女人,白管家你就别急着献身了。”
白江早就坐了回去,拿了颗他案上果盘里的杏子吃,笑嘻嘻的很满足的样子。卫飒万般无奈的扫了他一眼,自己去处理手中的文件,瞧他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儿,心里就好笑,嘴上也就顺着心思说了出来,“我当年到底是哪根筋不对了,居然把你带进忘魂殿。”
白江愣了一下,就是一个眨眼的功夫的晃神,已经让卫飒很有种得意的感觉,这个家伙实在是太精明了,平时别说走神,就是连眨眼的时间都不会超过一秒。不管你有多累,周围的事儿有多复杂纷乱,人家就是那么的气定神闲,安静从容,你什么时候望过去,他都会用那对桃花似的眸子回望着你,好像是在责怪你的少见多怪。
白江眨了眨眼,把杏子核优雅的吐在掌心,樱桃红的唇瓣好看的蠕动着,咀嚼着嘴里的果肉,回味了两下滋味,好像很意犹未尽,“那还不是因为殿下你看了人家的绝世姿容么?不过,这些年,我也没让你后悔当年的决定吧?”
卫飒展颜一笑,和这个男人说话总有一种乐趣,他一时糊涂,一时精明,一时嗲声嗲气的像个女子让人恶心,一时又正八经的和你说事儿,你永远也猜不透他下一秒会做什么出格的举动出来。不过,他说的是对的,当年攻下北冥之后,大部分的北冥王宫贵胄都死于战火,当朝大臣也多半殉国,一部分倒戈投降,极少的一部分逃亡,另外还有的一部分人是个特殊,他们既不投降也不殉国还没来得及逃跑就被大祁国的军队抓住,成了俘虏,按照大祁国的规定,俘虏可以被王公贵族们优先挑选作为奴仆,许多比较有姿色的女性俘虏都被有钱有势的侯爷们半路接走。
白江就是那些俘虏中的一员,虽然是十几年前大家年龄都还比较小,但那时的白江就已经显露出他的妖娆和美丽,在俘虏队伍中几次被人认作是女子,差点遭了色狼们的黑手荼毒。大部分的达官贵人们知道他是男子之后都悻悻而归,偏有口味独特的大人竟然在知道他是男儿身之后大有兴致的特异跑来要他。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何况当时那么明显的地位悬殊,白江差不多已经快要认命的时候,老天爷派给他一个三殿下卫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