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公主殿下,你刚刚说的都对,我的确是有东西要给你,这是白川大人留给你的药丸,每三天一粒。”他眸色一转,忽而声音变得认真和低沉,“小公主,你最近的身体是不好了么?”
“什么?”若溪自己把药瓶放好,在听见他提起白川这个名字的时候心里略略有点不舒服和难掩的异样。
“这药丸我记得你从前每十日才服用一粒,如今白大人却是要你没三天服一粒,这不是病症加剧的表现么?要不白大人为什么要给你增大计量呢?算起来,这药量可是已经加大了三倍有余。”鹞子说的有些难过,他们都知道这个小公主从小带出的胎毒,需要用这种神秘并且难以求得的药丸供养才可活命,可惜了,这样一个正在花季的少女竟是如此命薄。
“公主,无论如何请您都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咱们北冥的未来可都在你一人的身上了。”鹞子丑陋的脸孔上放出严肃的光芒。
“好啦,知道了呢,你们每一个人都害怕我会忽然死掉一样,真是让人受不了,每个人都说让我保重身体,可是你们谁知道在大祁国的宫城里我怎么可能会颐养天年呢?少不得要和他们每一个人都勾心斗角,防着这个,小心着那个,还要想着如何复国,鹞子,你们都应该每天对着菩萨祷告,祈祷我能够多活上几年,最好是能够在有生之年看到北冥复立重生!”
鹞子默然不语。的确,把一个大国的复兴的重担全部都放到这样一个本身还朝不保夕的少女的身上,实在是一种虐心般的责罚!况且,这本不是她的错!她完全成为了这场在动乱的年代之中被推倒前线上的炮灰和牺牲品!
这的的确确是不公平。
若溪看她沉默,也不好再说下去,“你在京郊许久,可曾听说过一位空空道姑?”
鹞子眼前一亮,“是十四年前神秘入庙的那个空空道姑么?”
“不错,正是她。”若溪趴在桌案上,“和我说说,她的故事。”
“我对于她也知之甚少,只是知道她在十四年前自己一人进入了无梁庙,拜在了空妙大师的座下,此外,她的一切来历都不得而知了。”
若溪微微垂下眼眸,看来白江所说不错,他的那个消息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绝世好消息。连鹞子都不知道的事情,想来旁人知道的可能也甚少。
“公主如何会忽然问到她?”鹞子眉梢一动。丑陋的脸上竟然显出几分的英俊意味来。若溪看着他,不由得低叹一声,“她很有可能会成为我们计划的重要一步棋,哎。”
鹞子点了点头,神色肃穆,指了指楼上的某处,“其实,本来就有一招好棋,就在楼上。”
“楼上?”若溪讶然,半晌才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你说的可是那个刚刚还在高歌的女子么?”
鹞子比她更加讶然,“公主竟然知道她么?她可是咱们白大人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宝贝啊!”
若溪神色一动,白大人?鹞子口里所说的白大人不就是白川?联想到了刚刚小厮说的店老板交代这楼上的女子概不见客的话,不由得开始暗暗揣测,什么时候开始白川也有了金屋藏娇的癖好?
第一百九十二章 出宫行2
“公主你可不要误会了白大人,他可是个不可多得的有情郎,他这里藏得虽然是美娇.娘,却不是为了自己。”声音粗粝得如同屋外叫嚷的夜枭,偏偏听在若溪的耳朵里却有着一股浓浓的亲切之感。
“哦?你这是要替他求情了。”若溪漫应道,随手趴在了桌上,好整以暇,“你倒是说说,他是怎么处于公干的把这个美人儿留在这儿的?”
鹞子的一对眼睛里闪过促狭的神色,“公主可莫要告诉属下,您这是醋坛子打翻了。”
若溪尴尬一笑,“鹞子你的消息原来不是那么灵通啊,我如今已经是三殿下的侧王妃了,难道你还不知?”
鹞子摇了摇头,“你那桩婚事做不得数,是为了北冥的复国,公主不说其中的委屈和孤苦,我等也是心知肚明。”
原来是大家一致都在以为她嫁给了卫飒是含了莫大的冤屈啊!这个误会要不要消除一下呢?若溪在心里无奈的挣扎了一下,若是此刻点破,她也不好说,要怎么说,说是她其实并不委屈也不含冤,是真心的喜欢上了这个邪肆凛然的三殿下卫飒了?还是要假惺惺的在自己多年不见的属下面前痛哭流涕好好的哭诉一番自己卧薪尝胆,潜伏在敌人的阵地中间是有多么的艰辛和困难?
好像这两种都不是绝佳的办法呢。若溪微微一叹,心中便是一阵凉薄,暗暗想着老天爷和她看的这个最大的玩笑,她的身份,他的立场,她的仇恨,他的爱恋,似乎每一件都是对立存在的,似乎每一件都足可以让她置身在两难的境地。
“公主无需困扰,先帝在时便常说,公主出生时天生异象,从古至今,但凡大德之人降生都会不同凡响,想来公主便是其中一员,合该要在命里受了这一件件的苦楚和辛酸,才终能成就大得大能。”鹞子说的很认真,也很正经,可惜他的听众却是个很不负责任的人,听到后来却哈哈的笑了起来,小手一指面前的面目丑陋的男人,“鹞子!你的巫蛊之术是不是又精进了?还是被人度化了?成了传世讲经的僧生菩萨的教徒?”
鹞子被她一连串的抢白闹了个羞臊,满是疤痕的脸上都能看的出的羞涩,若溪在烛火的掩映之下看的直眨眼,一手托着头,一手用手指满不经心的在桌案上敲打,“哎哎,鹞子,我想,我可能并没有那么玄乎吧,只是生下来的时候不太好,才没过上几年公主的锦衣玉食的日子就被人灭了国,也就是你们心地善良才这么说来安慰我,我其实自己有的时候都觉得自己其实是个很不幸的人呢,还未能对父王和母后尽孝心,就给他们送了终。”
鹞子一时无语,他默然看着眼前这个历经了生死轮回一般的女子,时光已经在她的脸上留下了浅浅的痕迹,她的脸上不再是幼年时那样闪耀着明晃晃的如同日光一样耀眼的美丽光晕和水润明亮,取而代之的是她面颊之上黯淡的愁容,从什么时候开始哀愁这种东西竟然也染上了她那样一个活泼跳跃的女孩子的面上?鹞子心中一痛,情不自禁的握着她的手,她的手冰凉凉的,和这个夏季的热度很不相符,“小公主,请不要悲伤难过,先帝先皇后虽已去世多年,但是您……并不是一个人在努力,您还有我们。吾辈誓死效忠公主殿下,愿为复国大业奉献出自己所有的能量!”鹞子说话的时候眼睛里闪烁着动人的光华,竟和他面上的丑陋格格不入。
若溪哑然无语,反手紧紧握住他的手,那只曾经教过她丹青描绘的纤细手骨的手掌已经不复存在,只留下的是一只瘦骨嶙峋,表皮上爬满了丑陋的疤痕,那是极其严重的烧伤之后才留下的疤痕。
已经过去那么多年,这些疤痕竟然还是那么深刻的印在他的手背上,那个曾经很是俊逸的年轻人如今已经变成了一副不人不鬼的样子,却还是不后悔,不自卑,反而在她脆弱的时候来安慰她!若溪忽然觉得自己很惭愧,又忽然觉得很悲凉。
那场琉璃般的滔天大火对他们来说,烧掉的只是一副皮囊,而对她来说,那火烧掉的,还有她纯真而美好的灵魂!
皮囊不再可再生,灵魂不在,人就无法活!
他们懂么?若溪用眼睛在他的面上细细查看,然而除了他眼中不断的传递过来的坚定的信念之外,她竟然什么也没有察觉到。唇角不免苦笑,是的,他们不懂,有些苦虽然一起承受,但是有些痛却是旁人都无法理会和体会的到的!
但是无论如何,若溪感谢他们,感谢他们依旧在历经了那场劫难之后不离不弃的留在自己身边。哪怕是不人不鬼的活的不见天日。他们也不曾撼动自己心中的那点信念半分!
“下月便是公主的生辰,属下没有什么好东西可以送给公主,只有这把鱼肠短剑,赠与公主吧。”他说完挪着自己并不方便的双腿,摸到床里,里面挨着墙壁的地方,似乎有一个暗格,鹞子手上微微用力,一按,那暗格便嘡啷一声被弹了出来,若溪在椅子上坐着,看见那暗格在床头的部位弹了出来,瞬间便给这略显昏暗的房间填上了一层光晕。
银光似的匹练也似的光华柔柔的在她的眼前出现,瞬间又变作七彩的柔光,若溪看得傻了眼,那光晕似乎是在瓢泼的大雨过后才有的彩虹,晶莹璀璨,夺人眼目的光华。
剑身短而精悍,剑柄的粗细正好够得上一个女子的手握大小,剑身上流光溢彩,打开来便是满室的宝气华光!
“鱼肠剑,它的由来已是不必用我来多说了吧,我的小公主殿下,此剑的种种好处自不必多说,只是属下要提前告知公主一点,”说到这儿的时候,他的眼睛里忽然闪过了一丝阴霾,“鱼肠,心狭隘,好仇杀。藏之于鱼腹,杀人于无形。大凶之器。这是《刀剑录》中徐子清对它的评语,我从前是不相信的,但是后来看了这把剑之前的几代宿主,这话我也是不得不相信了。”
人心险诈,杀戮本来由世人自寻,为何却把恶名推卸到刀剑的头上?!
鹞子脸色微微一变,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这把剑送给你是对是错,只是,属下穷困潦倒,困顿于此陋室,已经实在是没有什么可以拿的出手的了。”
“而且,公主再到来年便已是十八周岁,在咱们北冥,十八周岁是一个很重要的日子。”鹞子的眼神一下子凉了下去,“那一天被视作可以独当一面的大人,但是,在属下等心理,公主早就是了北冥的英雄,早已独挡一面。”
若溪愣了一下,摸着自己戴着假面的脸,笑,“鹞子你这话是在告诉我,本宫主已经韶龄不在,是个半老徐娘了么?”
鹞子被她逗笑,“丝毫没有这种意思。”
“那么,好好守卫着那个道观,以及那个空空道姑。”若溪浅笑了下,嘱托交代,那个道姑如果真的如同白江所说的那样,那道姑的身份就已经昭然若揭,她必须要抢在别人之前,占尽这个先机!
毕竟,那个人是卫芙蓉的生身之母,她也是当初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里剩下来的为数不多的当事人!或许找到她,那个关于半壁江山一般重的虎符才会有下落!
“好,我会留心,但是在那之前,请公主多留心楼上的这名女子吧。”鹞子忽而笑了起来,明暗不定的脸上闪动着温柔的笑意,“那可是一位不得了的女子,先是和一位杀手有了孩子,又带着腹中的胎儿嫁给了一个胡商。哎哎,这乱世啊,把人都逼迫成了什么样子!”
“你……说的那个杀手不会是叫风鸣吧?”若溪愣了一下,犹豫的问,“那要是这样的话,那个女子岂不就是……”
鹞子含笑接着她的话往下说,“可不就是花语心,那个在京城响当当的名头的花魁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