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时间里姜来没再说话,靠在大巴上,脑袋摇摇晃晃的。
窗外转瞬即逝的野景像被快门定格建按下后锁住的画面,难得的静止停顿,无法在眼睛里跳跃,她有些怠倦,余光中迟野靠在座位上,缩成一个极其微小的剪影,在阳光的泛滥下,折迭又重合。
她下巴处还停留着刚刚指腹轻扫过的触觉,像风声贴着旋转又迅速的隐藏。
那张突然钝化的脸上浮现出潮水般汹涌莫测的神色,比姜来还要茫然。
姜来不懂,她此刻尚且纯粹,没办法理解人类作为物种存在的某种复杂性,也没办法敏感的触及每一种陌生情绪的背后逻辑。
她只是单纯的迷惑,单纯的浅薄,单纯的无知
并非落俗的暧昧,而是简单的由两个字组合在一起的沉默。因为这些,姜来说不出一句话。
甚至有些生气,她不想理会迟野。
姜来有太多这样混沌,滞凝的时刻了。因为情绪的局限,因为经历的局限。
迟野的落寞,荒原,沟壑,伤痕,姜来除了难过不知道做些什么。
姜来由着光落在脸上,看向很远的地方,青山围绕,满目江河。
脑中却是反反复复,不断重迭的雪色和嘈杂。她排斥着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却在清晰的窥见天光,看清那张脸之后,放松了颦起的眉,闭上的眼睛藏着破碎。
那张脸冷漠,没有旁白。
姜来看见自己站在漫天的雪中,手里拧着啤酒瓶,晃晃荡荡的走着,一个踉跄跌倒在白色里。
被冰霜糊了眼,恍惚间看见迟野朝着前面张开了双手,怀里拥进白色的身影。
她的脸色瞬间比雪色还白,比空荡荡的心还要白。
姜来在睡梦中,松开的眉又皱了起来。
靠在座位上的脑袋摇摇晃晃,猛然向右侧倾倒。
肩头落下脑袋的时刻,迟野有些愣,他轻轻的偏过头,看见姜来被阳光照得格外清晰的脸,有一瞬间的恍惚,颤抖的指尖抬起,连触碰都没有,只是悬空着没靠近。
她秀眉微颦,脸上有些细碎的金色的绒毛,鼻尖娇俏,像一种极为温和的植物,柔软,温顺。
迟野突然想起,那双闭着的眼睛里,总是时不时流露出脆弱的状态,有些近似于透明的玻璃杯,反光,折射一切。
包括自己所有无处安放的窘态。
迟野不敢看姜来的眼睛。
不知道梦见什么,姜来眼角落了滴泪。迟野后知后觉,悬空着颤抖的指尖轻轻触摸上去,接过哪滴莫名其妙,透明的泪水,突然觉得阳光好刺眼。
迟野下意识的反应越过了所有的心理建设,再一次放出来心中失去锁链的野禽。
他放下抑制不住颤抖的手,有些颓唐的垂在身侧,仰着头,看着车顶,被疲倦支始。
迟野后肩隐隐作痛,被姜来头靠着,却没有什么大动作。
只是看着车窗上自己有些模糊的倒影,双眼有些充血。
姜来昨晚发的信息迟野看到了。
彼时的他在深巷角落里蹲着,指尖是还未燃尽的香烟,燃着猩红的火光,映射在他垂落的瞳孔中,显得格外刺眼。
若是灯光管够,敞亮照着,他白色上衣沾染的斑驳血色估计会吓到许多人。
迟野由着那处的钝痛泛滥,麻木的知觉对他来说没什么所谓。
这伤是阮月给的。
她又犯病了。
阮月已经好几年没有犯病了。
迟野想,他的脚下有很多根燃尽的烟头,歪歪斜斜的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