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月满脸仰慕,抚掌赞道:“郎君真是厉害,奴儿只瞧出有些像咱家的船。”
像?
何止像!
景亭刚欲说话,喉头一阵发痒。他取出丝帕,抬袖掩口:“咳咳咳...咳...咳咳!”
招月慌忙过去替他抚背顺气,又将滑落的绒毯捡起,裹在他身上,连连劝慰:“海上风寒,郎君可千万保重身体,一会还得去斗那个诸宜宫宫主呢!哼,呸呸呸,她也配叫公主。”
景亭咳了一阵,缓过气来笑了笑。见招月双颊鼓鼓,看来是气得不轻,轻笑安慰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再忍忍。”
招月点头道:“嗯,诸宜宫再如何,还能坏过迦南那群坏蛋!阿奴就是担心,都说这诸宜宫有钱有势,那鬼劳资宫主甚是任性。恐她耍脾气,给郎君苦头吃。”
景亭接过茶杯,饮了一口温水润口:“凡人在世,谁能心空?欲海,难填......”
他阖眼轻叹道:“...欲海难填,众生皆苦。”
招月不晓得那诸宜宫宫主苦不苦。他只知道,他家郎君心里是苦的,就像点燃的蜡烛,光鲜着,日日夜夜煎熬着。
景亭睁开眼,敛目凝视着远处的船队,自嘲轻笑一声:“大尚的第一水师,竟成了娼馆淫窟。明帝张相若地下有知,不知该作何感想。”
招月晓得他每想起这些就难受,连忙劝道:“郎君莫气馁,没了第一水师,咱们建第二水师。完了,再建七八个,海上全是咱们的船。到时候,甭管红毛鬼黄毛鬼,海蛮水妖,全听郎君你的。”
景亭闻言失笑,望着那白帆招展,转了转手里的狮子熏香球,轻声道:“岂是那般容易,建这些船舰当年就极是艰难。听姑母说,太极宫烧了九天九夜,未带走的典籍资料十有九毁。只怕闻人大家当年的手稿,早已灰飞烟灭。”
他偏头不忍再看,见碧海无垠,极目天低无去鹘。心头颤动,嘶声问道:当年仓惶别中原,何日昂扬归故土?
一别六十年,吾辈当归...吾辈,当归!
他骤然握紧拳头,单薄瘦弱的身躯里,蕴着强大的战意。这不是他一个人的祈愿,而是景家几代人,十万臣民,几十年的屈辱与渴望。
旧日的荣耀变成笑话,当年仓皇而逃的皇族,在一个个辗转难眠的深夜里痛苦着、谋划着。没有谁能阻挡他们归来的脚步,他们必将重掌天下的权柄!
景亭捂住胸口,口舌见溢出一声轻叹:“……阿姐啊,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