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越跑出教学楼,手上是还没熄屏的手机,他不是第一次翘课了,但像今天这样迫不及待,鞋底差点磨出火星,却是头一回。
行越穿过校园,熟练的翻过围墙,正好一辆出租车经过,行越差点整个人撞上去。
“哎哟!你慢点啊,这黑灯瞎火撞坏了算谁的!”司机看着二话不说拉开车门就坐进来的人,抱怨了一句。
行越没说话,他走的急,没来得及穿上外套,此刻身上只有一件校服,行越一抬手,司机就能看见被行越带进车里的冷气正在流动。
司机把车内的温度调高了点,然后看着行越手机上面的地址,问:“承光会馆?”
行越收回手机,点点头。
行越一路上一句话都没说,被偶尔搭话问是不是逃课去玩,行越也没有任何反应,司机以为行越心情不好,只好打开音乐不再说话,只有靠近行越那侧的倒车镜才能映出行越此刻真正的情绪。
行越那双好看而灵动的眼睛,分明正在闪烁着掩盖不住的光芒。
“不用找了。”行越的声音透着难以隐藏的兴奋,车还没停稳,行越就扔下一张纸币,飞快的奔向了承光会馆。
是的,傅明笙回国了,就在今天。
行越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这并不奇怪,没有人会把他和傅明笙扯上关系,傅明笙出国的时候行越才八岁,可八岁正是喜欢糖的年纪,所以傅明笙送了他一颗糖,行越就记了十年。
行家跟傅家是世交,老傅的儿子好不容易回国一趟,按理说行越应该见上一面,可冯旭的短信发出去了半个钟头,心里却一点底都没有。
自己的表弟自己知道,行越已经好多年没参加过家庭聚会了,连他亲爹的五十岁生日都没露面,冯旭根本没想过今天能见着行越。
冯旭靠着墙角,趁着人少点了根烟,结果傅明笙一伸手就给他掐了,冯旭一愣,赶紧收了烟盒,说:“忘了,你不抽烟。”
“我抽。”傅明笙淡淡道,“今天不抽了,一会儿还得见人,一身烟味不好。”
“见谁?我表弟啊?”冯旭摆摆手,说,“甭等了,不可能来。你不知道,他不像小时候那么可人疼了,现在叛逆期,劲儿劲儿的。”
傅明笙浅笑:“谁没个叛逆期,忘了你以前打耳洞的事了?”
“嘿,别提了,前两天欢欢还大半夜的把我叫起来,非让我对灯发誓我是直的。”冯旭摸了摸自己的左耳垂,愁眉苦脸道,“我冤不冤啊,我这实在是打了一个怕疼才没打第二个,怎么就没人信。”
冯旭说完,感觉周身忽然安静了下来,他一眼看向傅明笙,赶紧解释:“不是,我没有别的意思。”
“我知道,没事。”傅明笙表情如常,平静道,“国外这事很平常。”
“啊…那就好。其实国内也开始普及了,但老一辈肯定还是接受不了。”冯旭说完,又问,“你回来除了参加我婚礼,还有没有别的打算?”
傅明笙靠着墙边,仰了仰头,说:“没有,下周我就回去了。”
冯旭吃惊道:“这么快?明笙,你不会是不打算回国了吧?”
“再说吧,没什么事就不折腾了。”傅明笙随口回答,话音刚落,厅内就传来行言凯的一声训斥,傅明笙跟冯旭寻着声音望去——正好看见那个站在大厅中央,浑身透着冷气,正被训斥着的行越。
行越对于行言凯的话充耳不闻,他面无表情的站在厅房中央,眼睛瞥过被自己碰洒了的红酒杯,然后问:“人呢?”
行言凯叫了个服务员去清理酒渍,而后厉声道:“什么人?过来,先跟你傅叔打个招呼。”
行越不理行言凯的话,继续问:“冯旭在哪?”
行言凯呵斥道:“什么冯旭,那是你表哥!没大没小!”
冯旭收回探出去的半个脑袋,笑了一声,说:“明笙,你面子够大的,能请动我表弟这尊大佛。”
傅明笙无奈:“一个小孩,至于么。”
冯旭一脸看好戏的表情,说:“你不信啊?那你自己出去会会吧,我见过各式各样的人栽在我表弟手里,但就是没见过知识分子栽跟头。”
傅明笙闻言,无奈的摇了下头,他向来不喜欢跟小孩子打交道,但这人是行叔的儿子,是冯旭的表弟,傅明笙怎么也得做个样子。
冯旭一回屋就冲着行越招了下手,行越虽然跟他自己家里人不太对付,但跟他这个表哥还算是相处和睦,若非如此,欢欢也不能那么照顾他。
“唉,又装看不见我。”冯旭叹了口气,准备亲自去把人叫过来,结果他刚迈出半步,行越的目光就看了过来。
行越的头发有日子没剪,不抓的时候刘海会挡住眼睛,可今天他跑的太快了,刘海早就被吹乱在了脑后,行越顾不上整理头发,径直走向冯旭,他在冯旭面前停下脚步,然后一抬头,一双清澈的眼睛就毫无遮挡的展露在了傅明笙面前。
冯旭笑呵呵道:“来,行越,虽然你们俩不是第一次见面,但估计也都忘了,我还是介绍一句,这是傅……”
“傅明笙。”行越等不及开口,直接叫了傅明笙的名字。
傅明笙微怔,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冯旭佯装着凶了一句:“明笙比我还大两个月呢,你得叫笙哥。”
傅明笙温和的笑容挂在脸上,道:“没事,叫什么都行。”
行越一怔,终于听见傅明笙的声音,他身体里的每一滴血液都在沸腾。
“你呢?”傅明笙见行越不说话,便继续问,“怎么称呼你?”
行越刚刚准备扬起的嘴角忽然一顿,他的表情僵在脸上,连带声音也扼杀在喉咙里。
行越看着傅明笙,看了一秒,两秒,三秒,直到第四秒,傅明笙看向他的眼神还是那样陌生,行越刚刚才沸腾起来的血液仿佛一瞬间被打入冰窖,他给了傅明笙足够的时间说刚才那句话只是玩笑,但傅明笙没有,于是行越明白了——他被这辈子唯一想念的人,遗忘了。
傅明笙也看着行越,他的目光比行越坦然,也比行越礼貌,所以傅明笙并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在打句招呼的工夫,就被小孩记恨上了。
行越的炙热的目光依旧没有退却,傅明笙觉得麻烦至极,他心生厌烦,但表面上依然保持着得体的笑容,冯旭看行越不说话,只好主动介绍道:“我表弟,行越。”
傅明笙点了下头,然后伸出手,说:“行越,你好。”
行越看着傅明笙伸出的那只手,那只看起来比自己浑身上下任何一寸皮肤都要温暖的手,忽然冷笑一声。
行越再也没有看傅明笙一眼,他转身踢翻一把椅子,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