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全场寂静的大好时机,周文接着说:“我姓周,是县政府的,场面话咱今天就不说了,我只想说,我也有孩子,今年才四岁,也喝奶粉,这种丧尽天良的毒奶生产商,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顿时掌声雷动,周文大场面也经历过一些,参加各种会议时候,这种集体鼓掌的场景见多了,但是像今天这样,上万人一起由衷的,热烈的,发自肺腑的鼓掌,却还是第一次听到。
他把电喇叭挂在身上,伸出两手四下里压着,这是典型的官员示意掌声可以停息的手势,但是群众们依然热烈鼓掌,如雷鸣海浪一般的掌声一直持续了数分钟之久。
终于静了下来,周文又举起了喇叭,说:“生产毒奶的犯罪分子必须受到法律的严惩,但不是现在!咱们是法律社会,犯了罪有国家,有政府,有法院来惩办,要是随便哪个人都能定罪,那社会就乱了!”
下面又有些躁动,似乎有些不满,周文赶紧说:“要我说,枪毙这个狗日的是便宜了他!”
下面顿时有人高声叫好,平常电视上官员讲话都是四平八稳,拿腔作调的,哪有这位官员说话这么亲民,这么够味,现在至少老百姓们已经认可了周文,不再把他当做敌人看待了。
“我建议,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谁家有神童奶,贡献出来,让狗日的喝,照死里喝!”
下面又是一阵叫好声,小孙也暗挑大拇指,周助理就是有办法,哪怕让谢玉强喝一箱子神童奶呢,也喝不死人,但是这样闹下去,可是真有可能被拖出来打死的。
有积极的群众飞快去附近小铺里抬了两箱子神童奶来,周文站在车顶上下令:“下面请咱们的公安人员出面,先逮捕谢玉强。”
车里几个蓬头垢面的警察哪能听不出来周助理给他们台阶下的意思,赶紧爬出来,给谢玉强上了手铐,可怜谢老板已经变成瑟瑟发抖的鹌鹑样,骄横之气早已烟消云散。
“喝!不把这些喝完,别想走!”周文举着电喇叭声色俱厉的喝道,谢玉强也不是傻子,这种情况下别说让他喝奶了,就是吃屎都愿意,他赶紧用带着手铐的手拿出一盒神童奶,抽出吸管作势欲喝。
“这不行,给他拿大盆来!”周文恶狠狠地喊道,又环顾四下道:“这里空太小,大家看不到,咱们换个地方,到台子上去喝。”
不远处商场门口有个搭建好的舞台,是某企业预备明天路演用的,正好派上了用场,周文让警察押着谢玉强,抬着两箱子神童奶来到舞台上,在广场上万双眼睛的注视下,拆开一包包的神童奶,倒在一个不锈钢盆里,逼谢玉强喝下去。
谢玉强端着脸盆面露难色,周文一摆手,马上过来两个保安小伙子,按住谢玉强的脑袋,撬开他的嘴,端着脸盆往里面倒,喝进去的还没洒出来的多,但是这种情景却是极其的刺激感官,台下的群众又沸腾起来,不过现在主动权已经掌握在了周文的手里。
“给我灌,灌死了算我的!”周文朝谢玉强后背猛踢了一脚,从台下看过来,这一脚挺狠的,其实没用多大力气,周文这是在演戏,是在替群众们发泄怒火,小孙他们几个公安也明白,都尽力的配合着。
眼瞅谢玉强被折腾的够呛,周文又拿起了电喇叭:“广播说晚上有暴雨,大家都散了吧,明天还要上班,谢玉强交给我们,你们放心好了,绝没有他的好果子吃。”
群众们一阵哄笑,天边适时的闪过一道惨白的电光,几秒种后,排山倒海的雷声响起来,这预示着一场暴雨即将来临,围观群众们陆陆续续回家了,当暴雨下起来的时候,即使是那些意犹未尽唯恐天下不乱的社会闲散人员也纷纷离去了。
瓢泼大雨浇在舞台顶棚上,发出密集的响声,周文直觉得后背湿透,精疲力竭,像是踢完了一整场足球赛一样,他也顾不得形象了,一屁股坐在地上,问小孙:“有烟么?”
小孙摸出烟盒,递了一支过来,又帮周文点燃,由衷的赞叹道:“周助理,今天真的多亏了你。”
其余几个被困在车里的警察也过来和周文道谢,周文疲惫不堪,和没力气和他们说什么了,只是握个手,拍拍肩膀。
忽然有人指着肚子涨的像个皮球一般躺在地上,满嘴吐白沫的谢玉强说:“他怎么办?”
7-19 惊涛骇浪
严格来说,谢玉强并不是犯人,昨天召开的情况说明会上,那些专家已经信誓旦旦的替神童奶打了包票,他的产品是合格的,卫生的,他也没有触犯任何法律条例,更没有现形犯罪,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不能逮捕他。
但是这场祸事却是他惹起来的,如果不是周助理急中生智,那几个警察可能就给他陪葬了,所以这会儿如果周文说把谢玉强铐起来,估计没人会反对。
但是周文那点酒劲已经过去了,劈雷和暴雨都让他的思路无比清晰,紧急事态已经过去,下面的一举一动必须合法合理,才能让别人抓不到自己的把柄。
他抛掉烟蒂站起来,环顾四下道:“今晚的事情,同志们都辛苦了,还要再麻烦你们一下,谢玉强没有正式批捕,我们无权扣留他,但是为了他个人的人身安全以及后续的进一步司法调查,我建议将他保护起来。”
“我同意。”孙继海举起了手补充道:“这事儿闹的太大了,肯定要处理一批人,周助理说的对,谢玉强是案子的关键人物,这个当口他绝对不能回家。”
“检察院没有批捕,我们也不方便把他关在公安局,我看就把他暂时留置在县政府值班室吧。”周文说。
这个建议立刻获得大家的一致同意,半死不活的谢玉强被抬到车上,开往县政府,此时外面的雨已经很大了,短短十几秒的时间,全身上下就淋了个精透,但是大伙的心都是火热的,平息了这么一场群体事件,少不得要受到县领导的赞赏。
来到县政府,把谢玉强关在值班室里,安排了两个小伙子看着他,周文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这才想起拿出手机查看,屏幕上显示着有八十多个未接电话,都是家里打来的,他无奈的摇摇头苦笑了,自己刚才的做法很欧美,很电影化,从不主动表达感情的自己和老婆说那样的话,不吓得她睡不着才叫奇怪。
打电话回家,好言抚慰了刘晓静一番,半句未提群体事件,只是说自己喝了两杯酒想家了而已,安抚了家里,周文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的瓢泼大雨,忍不住心潮起伏起来……
第二天早上,周助理的办公室门被人敲响,和衣躺在椅子上睡着的周文一个激灵跳起来,他还以为又出了群体事件呢,但是一看窗外暴雨还在继续,就知道是别的事情,打开门,只见外面站了几个身穿雨衣,浑身上下往下滴水的汉子,用焦急的语气说:“周助理,出事了!”
周文一惊,忙道:“别急,什么事慢慢说。”
“周助理,我是大王乡的乡长马大富,昨夜暴雨摧毁我乡上百间民房,几百个村民无家可归,电线杆子也刮断了,大王河随时可能决堤!手机讯号也不通了,我是冒死开车过来的,请县里支援我们!”
周文下意识的往唐县长的办公室那边望了一眼,门紧闭着,人还没来,他立刻转身从衣橱里拿了一件雨衣,又拿起昨晚立了大功的电喇叭,对来人说:“走!”
走到电梯口,发现电梯按钮是灭的,拿着手电的保安解释道:“高压电线断了,现在是用自备发电机供应的照明用电,电梯开不动了。”
周文明白这场灾祸来的比预想的大,他带着马乡长一行来到楼下,外面狂风骤雨,白茫茫一片看不清人,大风刮的树冠东倒西歪,呜呜作响,马乡长他们开来的一辆面包车已经熄火了,司机在那里拼命地拧钥匙,满头大汗就是发动不起来。
“县里给你们派车!”周文夹着风雨冲进了小车班的办公室,问值班人员:“家里还有高底盘的越野车么?”
为了经常下乡扶贫,县里配备了不少越野车,但是大部分都跟着唐县长出差了,家里只剩下一辆半旧的老款长丰猎豹,周文也不管了,用不可置疑的口气要来了钥匙,交到了马乡长手里。
他指示道:“马乡长,你先回去把受灾群众安排在乡政府里,我马上派人去支援你加固河堤,你要记住,务必严防死守,不能决堤,不然县城五十万人就全完了!”
周助理言辞恳恳,马乡长也用力的点点头:“好,我马上回去!保证完成任务!”
两人严肃的握握手,马乡长走了,周文赶到会议室,让人把县政府里所有值班人员全都找来,今天是周末,值班的人没有几个,还是昨晚那几个没下班的保安,以及几个来接白班的同事。
周文拿出县政府通讯手册,让人一个个的打电话,把所有工作人员叫来抗洪抢险,同时积极联系唐县长和徐书记,正在省里办事的徐书记终于联络上了,但是他说高速公路已经因暴雨封闭,外面狂风怒号,根本回不去。
唐县长那边也联系上了,原来昨晚山区泥石流将唯一的一座桥冲垮,正在野猪峪主持竣工仪式的唐县长和众多随员们全都被困在大山那边了,桥一天修不好,他们就一天过不来。
“请转告唐县长,家里一切都好,让他不用挂念。”周文大声告诉天街乡的谢乡长,随即挂了电话
昨晚成功平息群体事件的经验刺激了周文隐藏在心底深处的权力欲望,这场暴雨简直就是为了他而降下的,书记在省城回不来,县长被困在大山里,县里只剩下一帮无头苍蝇般的副县长和副书记们,想让这帮勾心斗角惯了的家伙拧成一股绳比搬走喜马拉雅山还难,这正是自己脱颖而出的时候。
但是想指挥得动这些盘根错节的关系户们,还得要有尚方宝剑才行,他问几个秘书:“市里汇报过了么?”
“交换机故障,市里电话打不通。”
“抓紧抢修。”周文丢下一句话,又风风火火的出去了,此时白宫大厅里已经聚集了一帮匆匆赶来的年轻干部,周文虽然来南泰县工作不到一年,但是基本上县委县政府的所有人他都能叫得上名字,也知道每个人的职务,这个专长正好派上了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