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段地道附近的土壤比较湿润,所以地道中发生了渗水现象。对明军来说,这是一种新情况,因为以往如果出现地下渗水问题,会有相关的抽水手段。但是郧阳周围的土层比较干燥,明军就想当然地认为,只要把装满火药的棺材往墙基底下一推,封闭,然后点燃布置好的导火索就大功告成。
第一次爆破没能炸响,郝摇旗还好,他本来也没有想过能一次成功,对这种新式穴攻法也没有特别巨大的期盼。但贺珍则异常的失望,他一路紧赶慢赶,好不容易及时赶到,又因为见到了被刘体纯蹂躏得不成样子的郧阳城墙,所以对爆破极度热衷,还关照部下仔细记录下刘体纯实施爆破的每一个步骤细节——结果竟然没有成功!
幸好这难不倒爆破鬼才刘体纯。他一边思索一边和邓名探讨,很快就拿出了解决办法,下令用石砖营造一个封闭的“爆破室”——这个词汇是邓名提议的,刘体纯欣然接受。以前明军只是挖一个窟窿而已,第二次爆破谷城的尝试,是明军第一次有意识地主动营造一个爆破空间,为了防潮,刘体纯还用干土在爆破室里进行铺垫。
完成这些防潮工作后,明军以最快的速度完成封闭工作并进行了引爆。这次火药顺利地发生了爆炸,并将谷城的城墙炸塌了一段。郝摇旗见状又惊又喜,就要下令军队去夺城——和邓名的首次实验不同,明军对爆破的后果已经有了预料,所以郝摇旗已经准备好了突击队。
但攻击行动又在刘体纯的干扰下流产了,刘将军痛心地指出,这次为了保证成功,他的装药量要大于在郧阳爆破的时候,而谷城的城墙还不如郧阳的结实,那么没能出现如同郧阳那般良好的突破口,显然说明火药的威力没能充分发挥——第二次虽然炸塌了城墙,但并没有出现郧阳那种干净的豁口,而是类似以往穴攻的一个大斜坡。刘体纯推测这一定还是因为受潮,虽然营造了爆破室,但在封闭过程中水气还是侵入其中,干土的防潮效果显然是有限的。
阻止了郝摇旗的进攻后,刘体纯马上开始组织第三次爆破。这次他命令用处理导火索的办法来处理棺材,内外各刷了一层柏油。当袁宗第赶到时,刘体纯刚刚建造完成了一个新的爆破室。把这具特殊处理过的棺材塞进墙基下后,爆破达成了在郧阳的效果,把城墙炸出一个大豁口来。
虽然猜想正确、改良得法,但刘体纯本还想再炸,以巩固刚刚发展出来的新的爆破技巧。不过这次郝摇旗和贺珍再也不会给他干扰攻城的机会了,包括刚到的袁宗第,都不愿意陪刘体纯继续闹下去,他们可不想为了满足刘体纯的爆破欲而给清军烧毁仓库的机会——不错,郧阳守将是没烧,但谁敢说谷城清军的表现会和郧阳一样张皇失措?
烟尘还没有散去,郝摇旗和贺珍精心准备的突击队就从豁口冲进了谷城,轻而易举地制服了周围已经被震昏了的清军。和郧阳一样,此时清军主力正忙于在防御刘体纯第二次炸出的那个斜坡,忙着对那段城墙进行修补。
谷城里的清军比郧阳还要少两成,而城外则有超过两万五千的明军,战斗在一个时辰内宣告结束,知县和守将均被明军击杀,没有被打死的清军集体向明军投降。
再一次的招降纳叛和招募新兵后,夔东明军已经膨胀到了三万多人。
“邓先生,我们去把襄阳拿下了吧!”郝摇旗目光炯炯地看着邓名,刚瓜分谷城所得时,郝摇旗很高兴,感觉这次赚大发了。但这次出征是郝摇旗发起的,也是出兵最多的,看到刘体纯、袁宗第、贺珍此番出征都比自己得到的多,郝摇旗心里顿时有些失衡,他决定把这口怨气出在襄阳的清军身上。
“同意!”谷城城破后,刘体纯第一个跑到武库保护火药,这次炸谷城他显然没有过瘾:“去襄阳!”
第十三节 提督
谷城的清军和郧阳一样事先把船只都收集隐藏起来,这是洪承畴经略五省时期重要的防守手段之一,可以有效遏制明军的机动和运输能力。但是郧阳和谷城的城破速度都大大出乎守军的意料,和郧阳一样这些船只也被明军缴获,反倒节省了明军收集船只的时间。汉水流域长期以来一直在清军的控制下,他们的船只比呆在穷山僻壤的夔东明军又大又好,获得这些船只后明军已经有超过半数的军队可以乘船行军。
“两年前我曾经攻进过襄阳一次,”在船上郝摇旗向邓名吹嘘道:“没有其他众将的协助,我一个人就攻下襄阳。”
“然后就被胡全才赶回了房县,”袁宗第和郝摇旗关系不错,大笑着揭了他的老底:“根本没能带多少辎重和人口回来。”
郝摇旗一点儿也不生气:“我又没说我守住了襄阳,我只是说襄阳并不难打。”
“襄阳里的东西不少吧。”贺珍连忙问道。
“当然不少,襄阳府可是大城,大量的粮草和军饷都要从那里转运,”郝摇旗有些遗憾地说道:“可惜上次虽然攻进襄阳,但是谷城和郧阳都在鞑子手里,水路不通,缴获的粮食只好都分给当地百姓了,估计事后又被胡贼收缴了回去。”
两年前郝摇旗偷袭襄阳的时候走的陆路,襄阳这座城从明末连续被张献忠和李自成攻陷,被左良玉破坏掳掠,这十几年来闯营和清军也在襄阳周围反复拉锯,城池多次易手,城墙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毁坏过。洪承畴在长沙开经略府以后,并没有把襄阳定为五千里防线中的一个环节,而是以郧阳、谷城为防御重点。两年前郝摇旗偷袭襄阳的时候轻军绕过了清军的前方据点,当时襄阳的城墙都没有完全修复,被明军轻而易举地攻破。但也正是因为绕过了清军的前方据点,所以郝摇旗和后方的交通线仍然被清军封闭,他既无法坚守也无法把缴获后运。
现在的湖广总督胡全才,当时是洪承畴委任的郧阳巡抚,他得知郝摇旗偷袭襄阳后并没有发兵攻打,而是出兵沿着汉水设防,威胁郝摇旗的运粮队和分散的部队,迫使明军不得不全师退回房县。
“那就好。”贺珍也知道今非昔比,两年前明清主力在湖广对峙,洪承畴专门在郧阳设立巡抚、驻扎重兵,牢牢地控制着汉水流域。而现在清军主力前去西南,湖广清军兵力薄弱,又被明军夺取了郧阳和谷城,控制了汉水上游,进退自如。这次出兵没有费什么力气就在郧阳和谷城缴获众多,贺珍心中对襄阳充满了期待:“一定能分到不少东西。”
刘体纯并没有加入邓名、郝摇旗他们的闲聊,而是在舱内接见手下的爆破分队,襄阳的城墙厚达十米,不是郧阳和谷城能比的,而且襄阳三面都有宽阔的护城河,爆破的可选择地点相对比较少。
“一棺材不够我们就上两棺材,两棺材不够就上三棺材,再厚的城墙,也总有被爆破掉的那一天。”刘体纯豪迈地说道,襄阳的城墙无疑会是一个对他爆破技巧的艰苦的考验,但刘体纯会满怀信心地去迎接这新的挑战。
……
三天后,襄阳。
城头飘扬着明军的红旗。
攻破襄阳远比明军众将想像得要轻松得多,李定国的军队被从湖广驱逐出去以后,清军认定變东明军不具有发动大规模进攻的能力和物资,湖广总督胡全才判断他们连拿下郧阳和谷城的力量都没有。既然如此,位于后方的襄阳当然会十分地安全,因此在城中驻扎的兵力比前两城还要少。
得知明军转眼就攻破谷城和郧阳,全歼前方的近万清军后,襄阳顿时一片大乱,知府断定明军兵力雄厚——显然湖广总督出现了严重的判断失误,明军不仅拥有支持十万大军出动的物资,而且还拥有搬运这些物资的牲口和人力。
不过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凭借襄阳城中的几千军队,知府知道他绝对无法抵抗夔东大军,而且就算他想抵抗,这襄阳的城墙也完全没有修复,军队的士气也低迷不堪。看到明军先锋的船只从上游开来时,一部分辅兵就溜走了,知府在点燃了仓库后上吊自杀。
知府点的火很快被没有逃走的清兵扑灭,这些清军之所以留在城中就是打算向明军投降,尽管如此明军的缴获也相当的可怜。眼下郧阳巡抚衙门已经撤除,前方不再有需要大量补给的主力部队,而湖广今年的粮食早都给贵州运去,襄阳城的仓库里都快能跑老鼠了。
多年的拉锯更让襄阳城里没有几个百姓了,尤其是上次郝摇旗轻军偷袭襄阳之后,洪承畴觉得把工匠和人口放在这个缺乏防备而又过于靠近前线的地方并不安全,就统统搬去了武昌。
“没能分到什么东西,”府衙里,贺珍惆怅地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早知道襄阳这么穷,还不如不来了。”
而刘体纯则抱怨郝摇旗:“都是你,居然把城墙破坏的这么厉害。”
襄阳的城墙上到处都是大豁口,根本没有任何爆破的必要,虽然刘体纯现在也可以爆破,但看到那厚厚的城墙,袁宗第和邓名都认为一、两棺材火药未必够用,竭力劝说刘体纯不要把物资浪费在这地方。
面对刘体纯的责备,郝摇旗则是满脸的委屈:“我怎么会知道他们根本不修城墙?再说若是换了你,你会留着襄阳的城墙吗?”
两年前郝摇旗分粮给百姓的时候,就让领粮食的人顺便把襄阳的城墙给扒了,城楼也烧了。洪承畴看到襄阳破坏得这么厉害,估计要修复城市需要花费极大的人力和物力,如果修复了那还要驻扎相当的兵力保卫城墙免得郝摇旗再来扒城。反正洪承畴已经决定把人口、工匠都搬运走,那干脆就不修复了,两年前郝摇旗走的时候襄阳什么样,这次来基本还是原样。
邓名已经听闯营众将说过湖广一带清军没有什么精锐部队,这次出征也证明众将所言非虚,不过清军地方守官的抵抗意志还是让邓名很惊讶,明知无法抵抗的时候,三城的满清官吏选择的都是自尽而不是逃跑,足以说明清廷对地方官的震慑力和控制力。
还有一个问题是,这些官员宁可自杀也不向明军投降,这更是一个不祥之兆,说明各地的地方官都不认为南明还有什么希望,至少是希望渺茫,所以他们宁可用一死来为他们的家族换取好处。
“我们已经连破三城,其中两座是府城,想必现在已经全省震动,”这些清廷官员的顽固让邓名感到棘手,除此之外他还对地方上士绅的表现感到失望:“但是并没有看到有豪杰来投效帮助我们,为什么?”
“因为他们觉得我们是闯贼。”袁宗第没好气地说道,三年前洪承畴抵达长沙后,非常注意争取湖广士绅的支持。本来地方上的士绅大都是倾向明廷的,对打着明廷旗号的闯营、西营也提供帮助。但洪承畴几年来一直不懈地分化瓦解,不遗余力地宣传西营和闯营都是贼,让士人相信清廷才是他们的同类。
三年来洪承畴的宣传相当有效果,大批原本倾向明廷的缙绅都现在都变成了中立态度,本来积极给李定国和夔东众将提供情报和物质的湖广士人,现在都作出一副避世的姿态:既不支持鞑子,也不支持反贼,而他们的子侄则开始参加清廷的科举。
“是吗?”邓名轻声说道,听袁宗第介绍过情况后,他觉得除了对闯营、西营这些农民起义军的成见外,南明的形势岌岌可危也是士绅不再愿意帮助明军的原因之一,之前天子弃国恐怕也伤到不少人的心。
“你们说湖广一带没有鞑子的精锐部队了,那么,我们可以继续沿着汉水而下吗,”邓名觉得攻占郧阳、襄阳两府影响可能还是不够大,毕竟这里不是清廷在湖广统治的中心,十几年来一直反复拉锯,他询问四位将领的意见:“我们现在总兵力超过三万,战兵大约七、八千,湖广有没有一支清军能够对我们造成重大威胁?”
“全湖广不好说,但湖北绿营我们威胁不大,而如果从湖南调兵过来要很久了,他们肯为了我们三万人就把其他防区都抽调一空吗?”刘体纯对湖广清军的战斗力不屑一顾,多年来夔东明军一直能压着清廷的楚军打,鄂兵、湘兵远没有北方绿营对清廷那么死心塌地。
明军连夜审问了一些俘虏的清军军官,又从投降清兵的口中问到了一些东西,最后邓名判断汉水下游没有什么特别强大的清军驻守,目前湖北较有战斗力的清军都部署在夷陵一带防备夔东明军沿江而下,这和刘体纯他们所知的情报也是一致的。
“那我们就继续南下,攻打宜城,然后进入承天府,一直杀到钟祥。如果鞑子兵力雄厚,我们就退回襄阳,如果鞑子后方空虚,我们就继续沿着汉江向下,进军武昌。”郧阳府本来半数就在明军手中,襄阳也是几次被明军攻破,但承天府不同,长久以来始终是为湖广清军所控制,邓名觉得如果能够攻破府城钟祥,一定能够引起湖广人心的极大震动,让缙绅们怀疑清军是不是还能稳固控制湖北;若是有机会继续前进的话,哪怕只要打着明军旗号的战舰出现在武昌城前,恐怕都会引起轰动,对那些暗中仍怀念明朝的人也会是一个很大的鼓励:“反正我们后顾无忧,汉水上游在我们手中,我们想走就走,谁也奈何不了我们。”
邓名的话引起了一番讨论,第一个出来支持的贺珍,他指出承天府已经多年没有遭遇战火,洪承畴在那里开辟了不少军屯,钟祥里有大量的商户和工匠,若是能够攻破应该能分不少东西。就算不去钟祥,哪怕再稍微多走一段路,把近在眼前的宜城爆破了也好啊,来襄阳这里消耗不少、得不偿失,哪怕是为了弥补这一路上的损失也要再往前打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