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挨父皇训了?”慕含章摸了摸胸口的大脑袋。
“没有,跑了一天有点累了而已,”景韶抬头看他,如此温润俊美的模样,与那青一只眼睛的圆脸慕灵宝完全不像,忽而想起回门那天在北威侯书房看到的那幅画,“君清,你家这一辈是不是都按上古九器取名字的?”
“本家这一脉是这样的,我们兄妹三个就是三宝刀的名。”慕含章温声道,父亲爱名器成痴,连儿女的名字都是这般取的。
上古九器,刀三,一曰灵宝,二曰含章,三曰素质。
景韶皱了皱眉:“那慕家小姐的闺名就是‘慕素质’?”
慕含章点了点头:“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是不是四皇子要选妃了?”
“我就好奇而已,”景韶向前挪了挪,“你妹妹若是跟慕灵宝长得像,怕是很难嫁出去了。”
“哪有那般糟糕。”瞪了身上乱说话的人一眼,但想想慕灵宝那张脸变成个女子,慕含章自己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次日,景韶找到了在小院暂住的葛若衣。
不得不说,换洗一新的葛若衣确实很漂亮,可以想象得到,那个让东南王不惜杀葛家全族也要得到的葛家长子,是个怎样的美人。
“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东南王在自己的封地中杀人,朝廷也不能多管,这事即便去查,他随便按个大罪名在葛家头上,顶多算他个苛政。”景韶轻叹了口气。
葛若衣眼中的希望瞬间暗了下去,一双纤细柔软的手渐渐攥得发白。
“有些话不该说,但本王可以告诉你,东南封地朝廷迟早要收回,只是还需要些时日。”景韶看着她这个样子,缓缓将手扣在了腰间的短刀上,东南王的脾性他已然知晓,刺杀之事找别人也是一样,虽说会费点事。但葛若衣若是不知好歹,留着她就是个祸害。
“王爷肯为民女奔走,已然是天大的恩德,民女也知此仇非一朝一夕可以报得,”葛若衣沉默半晌,突然跪了下来,给景韶磕了个头,“多谢王爷这几日的照顾,您的大恩大德,他日定当相报。”
景韶缓缓松开了扣在刀上的手,这个女子不仅有勇有谋,看事情也比一般人要通透,当年在东南王府见到满身是血的她时,便对这个执着的女子由衷敬佩,这也是他不愿意诓骗利用,而是实话实说的原因,说到底,葛若衣与前世的自己一样,拼尽全力,到头来却失去了所有。
“本王给你两条路,其一,在京城等着,不许闹事,过几年本王自然会给你个交代;其二,本王让人教你暗器法门,帮你潜入东南王府,你自己去报仇。”景韶静静注视着跪在地上的葛若衣,语调沉稳而郑重,“若是不知如何抉择,等你想明白了再来找本王。”
“我选第二条路!”葛若衣几乎是立刻就给出了回答。
“你可要想清楚了,”景韶蹙眉,“若是不去,本王可以给你找个好人家嫁了。”
“民女绝不反悔,请王爷成全!”葛若衣给景韶磕了三个头,生怕景韶不给她这个机会。
出得小院门,景韶看到了站在桃花树下等他的慕含章。
“你怎么料到她定会选第二条?”景韶问道,这个说法是昨晚与自家王妃商量的结果。
慕含章笑了笑,摘下一朵桃花抛入水中:“杨花入水,依然是无根之萍,还不如做那野火,纵毁了自己,却也燃尽了仇敌。”
景韶听得此言,只觉得醍醐灌顶。对他来说,重活一世,若是没有君清与兄长的牵绊,怕是也会如葛若衣那般,不顾一切,也要杀尽仇敌,就算倾覆了江山也在所不惜。
转眼到了四月下旬,四皇子的禁足终于结束,在继后的劝说下,宏正帝也首肯了给四皇子选正妃的事。
而还在家中抄书的景韶,作为兄长给出的回应,就是把自己美艳的王姬送了过去。当是庆祝解禁的贺礼,也是抢了弟弟美人的赔礼。
第二十八章山雨欲来
四皇子收到这份贺礼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明知妍姬是当年大皇子送给景韶的,如今景韶原封不动地送给他,这烫手山芋他却推不出去。因为兄长可以送弟弟美人,却没有弟弟送兄长小妾的道理,而他之下,却是再无成年的兄弟了。
景韶的书其实早就抄完了,只是懒散久了不想去上朝。
慕含章催他尽早回去:“朝堂上瞬息万变,如今四皇子回到朝堂,还是小心些为好。”
于是,把葛若衣留给鬼九刀学暗器,又交代任峰暗中收拾东郊的荒林,景韶不情愿地收拾行李,和自家王妃回到王府。
四皇子回到朝堂第三日,成王景韶也完成了十遍《兵书》。宏正帝当朝翻看一遍,问其中的问题,皆对答如流,龙心大悦,赏成王贡缎十匹、珍珠一斗。
朝臣皆道成王虽不能承大统,但圣宠不衰。只有景韶知道,父皇赏的是他对三藩之事的立场,不过是拍马屁拍到了正处而已。
贡缎是好东西,景韶准备给君清和自己做几件新衣服,至于这一斗珍珠却是没什么用处,如今王府中的女眷就剩宋凌心一个,还是他看到就厌烦的,所以让慕含章带着这一斗上好的珍珠回北威侯府一趟,分给那些七大姑八大姨。
慕含章知他是想给自己撑面子,自然不会拂了他的好意,又让多福去库房挑了几样礼物带上,领着云竹回了趟北威侯府。
一斗珍珠,婶娘伯母们每人一捧,姐妹们每人一把,几位姨娘每人二十颗,余下一半孝敬祖母,一半归北威侯夫人。
“呦~这可是贡珠,颗颗圆润饱满,我也就在娘那里见过几颗。”多话的三婶拿着手中的珍珠爱不释手地絮叨个不停。
其余的婶娘、姐妹们也都挂着笑,一口一个王妃叫得亲热。
邱姨娘身体已经恢复了,站在北威侯夫人身后看着一身华服、通身气派的儿子,总算宽心了些。
北威侯夫人却是自始至终冷着脸,没说两句话,就开始训斥起慕含章来:“你是个男人,留不得子嗣,为妻就更要贤德!如今王爷一个子嗣都没有,你却把一干妾室打发殆尽,说出去我都没脸,知道的是你年少不懂事,不知道的还当我不会教儿子。”
原本眉飞色舞跟四夫人说道珍珠养颜汤的三夫人,听得此言顿时停住了话头,那略显尖锐的声音一停,整个厅堂都安静了下来。虽说北威侯夫人是嫡母,但慕含章如今是亲王正妃,品阶比北威侯夫人要高,众人有些尴尬地不知如何是好。
慕含章缓缓放下杯盏,有些好笑地看着杜氏,她会说这番话,无非是因为景韶送四皇子一个王姬,怕女儿嫁过去受委屈罢了。还真是把四皇子当女婿了!
“母亲多虑了。儿子自小学的是四书五经,教儿子的是族学先生,即便儿子做不到三从四德,京城里的夫人们也不会笑话您的。”慕含章缓缓摩挲着杯沿,意有所指道,“成王府的事,向来是王爷做主,母亲对儿子发脾气也是无济于事。”
北威侯夫人将手中杯盏重重磕在桌上,瞪着他半晌,忽而放缓了语气道:“不是我说你,既然已经嫁人,就要为夫家着想。王爷年轻,你就要多规劝着。既然已经不能承大统,就要给自己多留条路。若是素质能嫁给四皇子,王爷与四皇子就是连襟,将来有个什么万一,也好有个退路。”
慕含章听得此言,只觉得可笑无比。杜氏当自己是三岁孩子吗?难道连襟比兄弟更亲吗?皇家之中,亲兄弟尚且相残,一个连襟的关系根本一文不值。不由得冷笑:“妹妹的婚事,我一个嫁出去的兄长哪能做得了主?况且这件事是母后说了算,王爷就算愿意也不顶用。”
“你……”北威侯夫人气得说不出话来,但慕含章说得句句在理,女儿的婚事还未说定,说多了影响她闺誉,干瞪良久,只得作罢。
慕含章是个男子,虽是娘家,也不能在内宅久坐,估摸着时间,北威侯差不多该下朝回来了,便起身告辞去见父亲。
与此同时,这一日的朝堂上发生了一件大事。
西南王上奏,西南封地送往京城的贡品被劫,边地困苦,请求今年减少纳贡。
“众卿如何看这件事?”宏正帝拿着西南王浅黄色封皮的奏章沉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