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崔晔拉着离开了禁军大牢,阿弦才发现随行的还有宫内的宣旨太监牛公公。
牛公公不停地拿眼睛打量她,两只圆溜溜的眼珠子几乎要跳出来,仿佛发现她头上长角似的。
崔晔将她的手紧紧握着,阿弦迫不得已同他手臂相贴,崔晔且走,且低声道:“待会儿见了皇后,要好好回话,不可如上回那样。”
阿弦道:“阿叔,是皇后要见我?她不是很讨厌我,要杀了我么?”
“皇后从没有想杀了你。”崔晔沉声道。
阿弦道:“你不用骗我,我看得出来,她讨厌我想让我……”
那个“死”还没说出口,崔晔住脚,他认真地看着阿弦的双眼:“再不许你说这样的话,听见了没有?”
阿弦呆了呆:“好的,阿叔比我还紧张呢。”
崔晔无声一叹。
这会儿才发现她嘴上带着油光,微怔之下,忙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给她仔细擦拭妥当:“吃过东西了?还饿不饿?”
阿弦道:“桓翊卫很照顾我,吃的很饱。”
崔晔笑了笑:“这我就放心了。”
牛公公在旁,更是两只眼珠子都瞪的落了地。
这一次,武后召见的地方并不是含元殿,而是蓬莱宫。
牛公公先入内禀报,崔晔才同阿弦入内,阿弦抬头看时,却见武后正从里间徐徐走出,她从没见过武后这样意态舒闲的模样,先前所见几回,都是她在书案之后,或批奏折,或看公册。
想到上次那“不欢而散”,阿弦不知崔晔到底做了什么,才让武后这么快变了主意,要重新召见她。
当时说了那些话后,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
可是……阿弦看一眼崔晔,却见他正也望着自己。
想到他路上的叮嘱,阿弦双膝跪地,低着头道:“参见娘娘。”
武后不做声。
片刻,阿弦忽见那锦黄色的裙摆慢慢地移挪到自己身前,黄色的裙裾仿佛是微微起伏的波浪,映足了日色,耀人的眼。
阿弦发愣之时,一只纤纤玉手探了出来,竟是抚在了她的脸上。
“……”阿弦震惊,不由自主缓缓抬头,却正对上武后俯视的目光。
凝视着面前的“少年”,武后的眼中透出一抹令人琢磨不透的疏离笑意。
然后她说:“你……果然是个女儿身?”
这一句石破天惊,撞入阿弦耳中,如梦似幻,又掀起惊涛骇浪。
阿弦不知武后如何会知道此事,奇怪的是,在这时她心中第一个跳出来的,竟是陈基!然后……却是袁恕己。
思绪仿佛荆棘般蔓延肆意,等阿弦好不容易从骇然之极的混乱思维里找回一丝清醒后,她猛地回头,看向崔晔。
崔晔并不言语,此刻也并未看她。
“你站起来。”武后吩咐。
阿弦依言,慢慢起身,却觉头重脚轻。
武后端详:“嗯……骨骼的确是纤细了些,但……虽然这会儿面对面瞧着,仍是未敢相信。”
武后的声音里有些许笑意:“崔卿,不是我不信你,只是,这件事实在有些匪夷所思。幸而是从你口中说出来,若是其他人如此说,我只当是荒谬之言了。”
崔晔道:“娘娘明鉴。”
武后端详着阿弦,忽地对牛公公道:“公公,你叫秦女官过来,领他验明正身。”
阿弦后退两步,下意识想逃。
此时虽在宫阙之中,却犹如置身汪洋大海,她避开武后犀利审视的眼神,最后又看向崔晔。
原本,阿弦以为,京城里知道她是女孩儿的,只有两人。
一个是陈基,另一个就是袁恕己。
但是……崔晔是何时知道的?
阿弦乱乱地想:兴许,会是袁恕己告诉他的?还是说陈基告知?
不多时秦女官带到,便欲领阿弦前去。阿弦脱口道:“我不去。”
武后道:“为何?”
阿弦道:“我、我不想。”
崔晔道:“娘娘,请容我同阿弦说两句话。”
得了武后首肯,崔晔走到阿弦身前。他注视着她的双眼,温声说:“是,我知道了你是女孩儿了。”
阿弦的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崔晔握住她的双肩:“可是对我而言,阿弦是男儿还是女孩儿,又有什么区别?你始终都是阿弦,天底下独一无二的阿弦。”
武后相隔并不远,这句话自然听得极为真切,微微动容。
阿弦的眼前已淡淡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