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美人(2 / 2)

令他深惧,令他狂喜。

***

这一日,阿弦自户部返回,乘车将到怀贞坊之时,马车被人拦住。

只听有人问道:“是户部女官的车驾么?”

车夫回答,又问对方何人,那人道:“我们家小姐有请女官去南楼一聚。”

阿弦探头道:“你们家小姐是谁?”

那人忙上前几步,恭敬说道:“我们小姐姓赵,说是曾跟女官有过一面之缘。”

阿弦皱眉想了会儿,若有所悟:“啊……难道是她?”

因猜到是谁人相请,阿弦道:“我知道了,且回去换一身衣裳。”

回到家中,阿弦告诉了虞娘子要去南楼见客。

虞娘子一边伺候她更衣,一边问道:“这位姑娘是谁,无缘无故怎么要见你?”

阿弦道:“多半是赵监察家的千金,上次跟少卿一块儿见过面的,少卿还曾救过她。”

虞娘子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

阿弦笑道:“你怎么了?”

虞娘子道:“没什么,你且去,只是别太晚了回来……也自多个心眼儿,不要谁都信。”

阿弦道:“这位赵姑娘的风评极好,当初崔家还想把她说给阿叔呢,难道怕她吃了我么。”

虞娘子笑道:“只怕人家想吃的不是你。”

阿弦一愣,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大笑。

出门乘车往南楼而来,那赵府的小厮一路跟随,此时引着阿弦往内。

到了二楼,引入房中,阿弦抬头一看,果然见是之前见过一面的监察御史赵彦之女,赵雪瑞。

赵姑娘大概从窗户边儿看见阿弦了,此刻袖手亭亭地站着等候,身后立着一名侍女。

一看阿弦进门,赵雪瑞含笑道:“唐突相邀,多谢不弃之恩。”

阿弦开门见山道:“赵小姐不必多礼。只是不知唤我前来是有何事?”

赵雪瑞回头看了一眼侍女,那侍女便行了礼,自出门去了。

赵雪瑞道:“女官且坐了说话。”

阿弦便同她对面而坐,不多时,外头脚步声起,原来是店家送了酒食进来。

阿弦尚未吃饭,见上菜这般迅速,不由食指大动。

赵雪瑞起手为她斟酒,道:“女官勿嫌简薄,好歹且请用些。”

阿弦便不推让,小小地尝了一口酒,又夹了一块蒸的酥烂的肘肉。

赵雪瑞见她毫无忸怩之色,举止落落大方,风度竟胜大半儿男子,当即微微点头,面露笑意。

天色更暗淡下来,楼中早已掌灯,赵雪瑞道:“总是听人说女官如何,如今却是耳闻不如见面。”

阿弦擦擦嘴上油光:“让您见笑了,我自来如此,没什么礼数的。”

“不不,”赵雪瑞摇头:“女官天然可喜,怪不得能受圣后重用。”

阿弦笑笑,静等她说明来意。

不料赵雪瑞并不提起其他,又过了两刻钟,见时候差不多了,阿弦告辞,赵姑娘才笑道:“正好跟女官同去。”

两人出了酒楼,阿弦见她并没别的话,心里暗称稀罕,便道:“无功不受禄,白白吃了小姐一顿,有些惭愧。”

此时夜色朦胧,路上行人如织,在灯影中影影绰绰。

赵姑娘笑道:“您肯赴约已是小女的荣幸了。”

阿弦本要上车回家去,可见赵雪瑞站在原地,周遭竟无车马,不由道:“小姐的车呢?”

赵雪瑞道:“我家离此不远,并未备车。”

阿弦心想既然已经吃了人家一顿,不如顺手之劳,于是道:“不如我送小姐一程。”

赵雪瑞喜道:“求之不得。”

赵雪瑞上了车来,她的那个侍女也随着入内,三个人在,车厢就显得狭窄起来。

阿弦不大习惯跟人靠得如此之近,又嗅到赵姑娘身上馨香阵阵,沁人心脾,偷眼看去,却见她乌云堆雪,柳眉清秀,双眸秋水盈盈,缎服小袄修勒着微挺的酥胸,着实是个极为养眼的清秀佳人。

眼见如此秀色,阿弦心中竟无端生出几分艳羡之意。

车轮滚滚,忽然坐在赵雪瑞身后的那侍女道:“姑娘,您怎地不问问女官,袁少卿几时回来?”

赵雪瑞一愣,雪肤之上染了一层粉红:“瞎说什么!”

侍女不敢再言。

阿弦几乎失笑,便又看向赵雪瑞,正对方也在偷看自己。

四目相对,却在刹那都明白了对方心中的想法,在短暂的静默之后,“嗤嗤”,两个人几乎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之前的隔阂跟疏离都在这一笑之中化为乌有。

赵雪瑞红着脸道:“让女官见笑了。”

阿弦道:“没什么。赵小姐是想知道袁少卿几时返回么?”

赵雪瑞竟不再否认,脸上虽仍有羞色,却鼓足勇气道:“是,听说少卿的父亲病重,我……咳,也不知道情形如何了。”

阿弦道:“病情没什么大碍,想必已经好了。但是少卿几时回来,我却不知。”

赵雪瑞面露喜色:“袁家伯父的病无大碍就好了。”

阿弦笑了笑,心中却想:“这赵姑娘果然对少卿有意思。”

忽然车夫停下,原来是赵府到了,赵雪瑞道:“阿弦不如进内略坐片刻,吃杯热茶再回去?”

阿弦笑道:“今日天晚,改日再叨扰。”

送了赵雪瑞下车,阿弦一抬头,忽地愣住:“这是赵府?”

阿弦打量着赵府门首,原来这赵家,竟正是早上阿弦找到蓝名焕的地头,当时阿弦发现蓝郎中的时候,他正靠坐在这府门旁边儿的墙根处。

***

是夜,梁侯府。

书房之中,武三思正在把玩一件新得的精致玉雕美人儿。

美人是用上好的羊脂玉雕成,身段婀娜,容貌秀丽,栩栩如生,武三思竟爱不释手,漫不经心地问:“你说,你看见十八子了?”

在他面前背对门口而立的,正是生着一副浓密胡须的胡人索元礼:“今日在经过赵监察宅前的时候,看见她跟狄仁杰一同,当时本没想到就是她。”

武三思道:“哦……那你觉着她怎么样?”

索元礼回想当时所见,脸上的表情就像是秃鹫看见猎物:“出人意料,瞧着很不错。”

武三思失笑,把手中的玉器放回木架:“可惜不是你能动的人,她可是崔晔的爱宠。”

“爱宠”这两个字,别有意味。

索元礼问道:“侯爷的意思……莫非是说……”

武三思笑道:“那装腔作势的天神也有掉下云头的时候,哼,谁让他动了凡心呢。”

索元礼一震,迟疑道:“这个该不能吧,听说是这个丫头救了崔晔,崔晔又是那种性情,多半是当她晚辈般照料,只怕不似侯爷所想的那样。”

武三思淡淡瞥他,不答反问道:“你可知道,这世间什么最毒?”

如果是别人问,索元礼大概会说“砒霜,鹤顶红”之类,但对方是梁侯,已经是毒中之毒,这些东西不大够看。

幸而他至为狡猾,索元礼眯起双眼:“最毒的……可是人心?”

“哼,”武三思笑,“你错了。”

索元礼本以为这回答已是绝顶聪明,一时大为诧异:“请侯爷指教。”

武三思探手,手指缓慢抚过桌上的玉美人,道:“这世间最歹毒的,就是男女之情了,这是剧毒,任凭你多高明的人,一旦沾上,轻则神魂失据,重则……死无葬身之地。”

索元礼喉头一动:“您……”

“等着看吧,我说的再不会错。”武三思喃喃。

羊脂玉入手生温,仿佛真的人体一样在他掌心婉转。

武三思情不自禁地用力掐住美人:“贺兰敏之输在他的‘疯狂’之上,我本以为崔晔是没有弱点的,正且发愁呢……如今……”

这玉美人被他握在掌中,无法逃脱,而武三思也像是想到什么美好前景,嘿嘿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