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重冰火(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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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方才无意中看见了一幕令人心情也随着愉悦的场景,袁府后院的吵嚷之声入耳,却似有另一番不同滋味。

阿弦的唇角忍不住挑起了一抹微笑。

正欢喜往前,忽然止步。

原来廊下前方,有个她此刻并不想见的人。

大概是多吃了两杯酒,陈基的脸上有些红。

阿弦才要绕开他身前,陈基竟攥住她的手臂:“弦子!”

阿弦皱眉:“陈郎将放手。”

陈基道:“若我不放呢?”

阿弦不语,右手抬起在他手臂上轻轻一拍,陈基觉着手臂酸麻,陡然松手。

阿弦闪身退后,神情淡然。

陈基没想到她的身手竟也如此利落,望着空空的掌心:“你现在……跟我……半点旧日的情分都没有了吗?”

阿弦知道他吃多了酒,本不愿同他多话,但听了这句,仍是忍不住心头生刺。

“有些事,过了就是过了。”阿弦摇头,“请好自为之。”

“弦子!”

陈基见她拔腿要走,踉跄追了过来,却因酒醉加上雪落地滑,趔趄着摇摇欲倒。

阿弦终究不忍,回身探臂一搭。

陈基扶着她的手臂站稳,抬头看向她时:“我知道你不会不理我的,”他喃喃地,眼神有些乱,“弦子,我很后悔……”

阿弦紧皱眉头忙要撤手,陈基却死死地抓住不放:“为什么当初你跟我说那些话的时候,我竟然鬼迷心窍的没听进去……”

“不是,”阿弦咬了咬唇,不由道:“你一直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所以才走到今天。”

“不!”陈基道:“我想要的是……”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

阿弦心头作恶,不等他说完便道:“你醉了!”顾不得其他,在他肩头用了四五分力道一拍。

陈基身子一震,倒退撞在栏杆上,震得头顶的雪抖落,打在他的头脸上。

冰冷的雪迅速融化,陈基总算略清醒了几分,他看着眼前的阿弦:“皇后想把你许配给武承嗣,你可知道了?”

阿弦正想离开这令人尴尬不安的地方,闻言蓦地转身:“你说什么?”

陈基望着她惊愕之色,喃喃道:“原来……你不知道。”他笑了笑,道:“你瞧,崔晔,少卿,他们再喜欢你,也终究像是我一样,得不到你。”

阿弦本想问他从何得知此事,闻言一个字也不再说,转身快步离去。

***

来不及跟前面的桓彦范和崔升辞别,阿弦直接奔出了袁府。

袁府门口的小厮以为她要走,忙道:“女官,雪愈发大了,怕路上马滑,不如乘车去吧?”

阿弦摇了摇头:“不必了。”她不等那小厮再说,急匆匆下了台阶,一头扎进了风雪之中。

小厮呆看了会儿,忙道:“快快,把车赶出来去接女官。若是因此病倒了岂不是我们的过错?”

大家手忙脚乱,驱车去追阿弦,然而此刻风大雪迷,眼前竟很快地没了阿弦的身影。

阿弦踩着厚厚地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而行,起初还不知要去向何方,出了街巷后,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阿弦站住脚,风雪中辨了辨方向,便往南华坊方向而去。

风裹着雪片打在脸上,雪片仿佛成了石块,结结实实地撇的人生疼,阿弦却浑然不觉。

直到耳畔听见铜铃声响,一辆马车从风雪中来,拦在她的跟前。

车厢的窗户打开,一个人道:“女官怎么独自一人冒雪而行?”

阿弦转头,雪迷了眼,却仍将那人的脸看的极清楚——这人竟是阴阳师阿倍广目。

阿倍广目望着阿弦,道:“若是不嫌弃,我送女官一程如何?”

目光相对,阿弦一声不吭,来到车辕处,纵身一跃上了车。

身上的积雪忘了抖,进了车厢后,被热气烘烤,很快浑身上下都有些湿淋淋地。

阿倍广目从怀中掏出一方洁白的帕子,递了过来。

阿弦拒绝,自己扯着衣袖把脸上脖颈的水渍略擦了擦:“大雪天,阴阳师去向哪里?”

阿倍广目把帕子收起:“我尤其爱雪天,雪把所有肮脏的污秽的东西都遮盖住了,天地之间只有这一片洁净的白,所以每次雪天我都会外出,先前出城玩赏风景,可巧又碰见了女官。”

“洁净的白?”阿弦道:“所以阴阳师也最爱那白蝴蝶吗?”

阿倍广目笑道:“女官还记得那个小玩意?”

阿弦道:“我听说,在那天宫内夜宴,阴阳师以《子夜歌》陪衬,令蝴蝶幻化女形,技惊四座。”

阿倍广目道:“不过仍是微末之技而已,对了,当时女官怎么没在场?”

阿弦并不回答,只是又问道:“我有些想不通,阴阳师为什么会在那天地同乐的时候,演那样违和哀丧的法术?是对自己的技艺甚有信心,还是觉着皇帝胸怀宽广不会责怪?”

阿倍广目笑道:“女官多虑了,因为是小使的拿手技法,所以才用而已。”

阿弦盯着他,但心底想起的,却是高宗梦见王皇后一节——在高宗梦中,也是有许多雪白蝴蝶,幻化出了王皇后,若说这只是个巧合……阿弦是不信的。

“除了在殿上献技,阴阳师可还做了别的事吗?”阿弦问道。

阿倍广目道:“别的?我不懂女官的意思。”

阿弦盯着他的双眼,凝神,阿倍广目手揣在袖中,含笑不语。

起初阿弦什么也看不到,在阿倍广目身前似乎有一层无形而坚硬的透明的冰层遮挡,挡住了所有她想见的,但是渐渐地……

在她的注视下,就仿佛冰层上起了一道蜿蜒的裂痕,嚓——

“是要我做什么?”阿倍广目揣着双手,微微欠身。

“你要对大唐皇帝降咒,告诉他……”那人回身,低声道,“安定思小公主并没有死。”

阿倍广目道:“为何要这么做?”

“你不需要理由,只需要出色地完成所托。”

“且慢,如果是其他人,降咒是可以的,但是那是皇帝,皇帝自有气运护身,就算鬼神都难以侵害,我又怎么会有这样的能耐?”

“那就是你的问题了。”那人桀桀笑了两声,“阴阳师,各取所需,你帮我达成所愿,我也会投桃报李,助你一臂之力!”

阿弦的心跳的极快,那人的脸却在眼前模糊不清,她正想看的明白些,阿倍广目却转过头来,笑对她道:“看够了么?”

阿弦一怔,双眼眨了眨。

一开一闭间,人已回到马车内的情形,而就在她面前,阿倍广目笑微微地望着她,道:“看够了么?”

“那是谁?”阿弦冲口而出。

“我不知道。”阿倍广目回答。

“那你为何要答应他这么做,你……又需要他们助你做什么?”

“我有何所图,请恕不能告诉,至于我为何答应他们,”阿倍广目微笑:“因为我知道他们有能力帮我。”

“是吗?你为何如此笃定?”

“还记得在街头相遇之初,我曾对你说过的话么?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阿倍广目双手抱在胸前,悠悠然道:“我很喜欢这个故事。”

阿弦似乎猜到了他将说什么。

“现在你明白了么?”阿倍广目举手,手指尖俨然也幻化出一只白色蝴蝶,轻灵地闪动翅膀,阿倍广目将手指举高,“我当然知道他们有能力,因为他们有个自由自在又令人战栗生怖的、我很喜欢的名字——不系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