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你不要乱来!”
“……哼。”
“师兄!”
在云雾之间,龙四公主面无表情,发丝飞扬云袖微卷,众仙似乎都知道她性子激烈,又屡逢大变,有些反常,谁也不敢跟她说话。
“有些人死,总好过大家都死。”
龙四公主一震,她虽然没有回头,但却颤而闭眼。
那一处阴暗的密室,那一个孤傲冷漠的身影,也曾淡漠非常的说过这句话。
我死,好过大家一起去死。
战栗而悲,为什么,为什么这个被昆仑神称做师兄的人,也会说出这番话来?究竟出了什么事,需得如此决绝。
极力遏止下惶恐,以手做势拨开云雾,希望听见昆仑神的答复。
可惜,什么声音都没有。
“净坛使者在说什么?”
猪八戒不似龙四公主,他那憨厚的笑容一如既往,或许眼神还在躲躲闪闪,闻言僵硬一下,也就笑道;
“老猪发几句牢骚而已。”
“是啊,这杨戬死都死了,还闹出这些事来,若他真死了也就罢了。平白这番——”百花仙子说着,忽然停下,懊恼而拧眉叹息。
原是该记恨,该愤怒,该不屑提起甚至鄙薄一番的,可是话到了嘴边竟是无法再说下去。
天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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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暗天光倾落在这冷寂的神殿前。
没有声音,只有那抹带着淡淡紫色的身影,不安的伫立于殿前。天光所浸染过来的脉脉幽蓝,竟是比彻骨的广寒宫,更相得益彰的孤清。
失神了一瞬。
也仅仅只是一瞬。
还没有出声,她就恍似所觉般一下望过来。
广寒仙子看上去和寻常无异,目光清冷,没有表情,拒人于千里之外。未显出分毫的愤怒与不满,却轻易就看出。
那是因为,自己也同样不会显露出丝毫情绪。
三妹还曾经为此担忧暗恼过,说是这样的二哥,与这样的嫦娥,都无甚喜悲之情,连几句话也说不上,莫要提及别的了。
“你把天蓬元帅怎么了?”
眉不动,意未失,或者暗自轻哂,原来通人情世故思忖谋算无一所差也有这般不好。
连旁人要说什么,都已明了。
早已经思虑好的淡漠有礼,不着边际的答复忽然难以出口,又或者是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虚假,使得昔日于昆仑时任性顽固的秉性再次浮现上来。
“那个猪头,你就那么放在心上?”
眼前广寒仙子稍稍抬眼,似乎是有些惊讶司法天神会直截了当的说出这番话来,猛又想起惨死的龙四公主,一惯冷冷的偏开眼,没有表现出分毫愤怒:
“天篷元帅虽长了个猪的身子,但却有着一颗人心。”
话外之意,尖锐无比,却不会再伤人分毫。
事先早已想到的事,又怎会心伤。
“我也是身不由己……”
一声轻叹,淡漠而道:
“我曾经建议天庭修改天规,可是他们不听。”
深深凝视过去,却在嫦娥猛然抬头望来时,不愿,或者说怕看见所预料的结果,垂目移步而续道:
“对于天庭,我和你一样失望。”
嫦娥闻言,微微愤怒而责问的声调都维持不了平和淡漠,只有不解与失望夹杂其中:
“既然你那么失望,为什么还要向狗一样效忠他们?”
再怎么镇静,袖中的手还是瞬间握紧了。
回目,望着那双充满愤怒与失望的眼睛,忽然感觉很冷。
就像那一年的潼关前,漠然注视着通天教主张扬而笑,桀骜冷视四周所有不屑唾骂嘲讽愤怒的神仙和凡人一样。
那种彻骨的冷,其实一直没有消散过。
有些事不可选择,有些事不能选择。
缓缓移开眼去,从喉底发出了一声冷笑:
“哼。”
既然不明白,那也就不求谁能明白了。
“一个空有一身本领的人,仅仅是因为我母亲的过错,从来不被人正眼相看,你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吗?”
本是淡漠随意说着的,可是越说,竟是越难以控制住情绪,好似从今天第一句脱离那思虑好的话语时,就不禁想说些什么,谋算千年,临近实施,却惊变突起。
三妹和一个凡人成亲?
这种愤怒,忧虑,心惊的苦楚交织在一起,难以言喻。
原先能说出来的,现在都已不行。
原先可以徐徐图之的事情,不得不抛却一切掌握在手中。
“我是为了天庭秩序大义灭亲。”
“如果天条真的是公正无私,你这叫什么大义灭亲,沉香没有犯任何的过错,却要死在这腐朽的天条里,你的大义在哪里,你这不叫大义灭亲,你这叫六亲不认!!”
若是三界之中,所有神仙都这般想,未尝不好。
“二郎神,我问你,你这个司法天神,究竟是为了你自己,还是为了三界众生?”
忽然,不愿意再去注视那双清澈而愤怒的眼睛。
“不管是为了什么——”
幽暗天光铺落在这冷寂的神殿前,黑袍银铠,避让开了那抹清冷月辉:
“大势所趋,我也无法扭转!”
一字一句,冰冷而语,数千年的疲惫都在这一刻涌现上来。
望你一无所知,方得与三妹一样,无忧无患。
“杨戬!”
孤清彻骨的神殿,淡紫身影步下台阶,决然而去。
且当情做玉树中折——
“杨戬!!”
猛然从梦境中惊觉,还没有睁开眼,就感觉那熟悉的冰冷自额上拂过。心神缓缓复苏,疲惫的神伤似乎也立刻消退下去——要谋算一切,哪有心力纠结于过往,已下的决断,后悔何矣?
眼前朦胧一片,难以辨别,却听得玉鼎真人冷淡道:
“杨戬若是出了分毫差错,你也不用继续在贫道面前碍眼了。”
哮天犬可怜无比的低声哀号。
叹息,慢慢闭上眼,呼吸平稳下来,杨戬再睁开眼睛时已然平静如初:
“师父,开窗的是徒儿,与哮天犬无关。”
就是就是——哮天犬在一边低叫,难道它还能扑过去再把窗关上么?主人若是瞪过来,它可没胆子继续待下去。
玉鼎真人既不怒,更无表情,说出的话却使山河社稷图中的所有人吓得一颤。
“如此说来,是没有把为师的话放在心上?”
“……”
以指按额,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只得无奈叹息:“弟子不敢。”
“强开神目,重创于身,未愈又经风冷雨,你哪里不敢?”
玉鼎真人声音一如继往的淡漠,不过若谁天真的以为他不在生气,那也就死到临头了。阐教上下从元始天尊到扫地洒水的童子,都会为了自己安危着想,有多远逃多远。不过哮天犬明显凄惨在它哪里也逃不了,除了缩在床边角落里发抖以外,只有期盼地上出现一个洞好容它钻进去了。
“若天庭一日无我消息,只怕寝食难安。”
杨戬半坐起身,不忘伸出手去,安抚下吓得快晕厥的哮天犬。
“那等卑微小仙,也敢妄言?”
杨戬一窒,想说什么,终究没有开口。
在玉鼎真人眼里,别说城隍土地这等小仙来,即使是玉皇大帝也不当做一回事,太上老君尚且还多看几眼纯粹只因为他是元始天尊的师兄。
这等凡间地仙,只怕连碍眼也算不上。
可不是谁都能死在斩仙剑下的……
“让他们所写的文书,去安天庭的心,或者在天庭不走的那人,岂非很好?”
杨戬淡淡说着原先绝不可能说出的话。
有些事,他心中明白便是,无需向任何人解释。
可居于昆仑数千年的玉鼎真人,却不知道,只要在真君神殿之中,那么三界所有琐碎变故,都尽在掌握之中。
鸿钧老祖,如何会放过此等地方。
只怕不是令紫霄宫门人暗中看管,而是将天庭众仙引来,名正言顺的监视三界。
这文书之上若有半分不对,只怕千年谋算,前功尽弃。
***
灌江口。
“什么?!”
传令的天官吓得一抖,拼命想维持刚才传旨时那趾高气扬的神态,但是望见梅山兄弟那个个穷凶极恶的模样,还是鼓不起勇气,只好维持这八百年来一惯的小心赔笑道:
“陛下有旨,梅山兄弟协同前司法天神掌管天条,有功于天庭,特招至天庭,另有嘉奖封赏。”
梅山兄弟还是震惊的掏掏耳朵,狐疑,莫名其妙的互相看看。
彻底无视天庭的传令官,直接走到一边去小声嘀咕:
“老大,天庭又在搞什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