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彦昌……”
“我不过一介凡人,就是日后得了救,也不过数十年寿命,沉香却不一样……二十多年了,我都惶惶终日,怕天庭发现我们父子,虽命途舛测,我们一家人,总算也团聚过了,我就……就也知足,没有累得你永世被压华山之下,就也瞑目,只望沉香……他能好好活着……”
“彦昌!不,我不能!”
二十年前往事涌上心头。
她甘违天条一心想许的,不是这样的结局啊!
“……婵儿,你,你……”
说来也是可笑,竟是平生第一次,叫起妻子的闺名单字,在这般绝境下。
“我也是死了好几回的人了,不想再拖着你,我……我只是个凡人,婵儿,你要带着沉香,好好活下去……”
“不——”
这声凄厉而悲苦的喊声,传出了很远,让所有忙碌着想救火的人都吓得颤抖。
一道淡淡光辉自火中冲天而起,只是一瞬,立刻消失。
“……没看见过那家人平日里出来走动过,四娘,你,你看见过没有……”
“我,我也以为他们是晚上才出来,我也没……啊!一定是妖怪……”
“妖怪啊——”
扔下木桶,四下奔逃。
火起得更猛。
漆黑的夜空中一声震吟数里的怒声:
“三圣母?”
乌云瞬息而卷,星点的雨滴转眼成倾盆大雨狠狠砸于地上,不过片刻,火便熄灭,只留呛人浓烟与黑灰,飘得满天都是。
“三圣母!”
云上化形而下的敖春急急上前。
这荒芜小院已成半片废墟,烧得焦黑的院墙屋舍没有倒塌,全惨然可怖。
“三圣母?”
跟着从云上而下的小玉,惊讶而望;“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还不是那该死的阐教……”敖春急得慌了神,不顾浓烟,扑过去就找。
小玉微微眯眼,喃喃:
“那是在躲了……”
握剑的手再度紧了紧。
屋子里被熏得漆黑一片,只有一具尸体,留在被烧毁一半的床榻上。
“是——”
敖春猛然震惊,一时说不出话来。
刘彦昌这次,只怕是彻底死了,但是三圣母呢?沉香的尸体呢?
猛然抢出门去,只见小玉正抓住一个地仙摸样的老头,冷声而问;
“这里出了什么事?”
那土地两眼一翻,想挣开来,偏偏不成,于是只得怒声道:
“小小狐狸精,也敢对我老人家无礼……哎吆!”
他捂了脸,胡子乱抖,恐慌的望敖春:
“你,你,好啊,仗着你是东海八太子,就敢欺压我等地仙,看天庭如何处置你!”
“处置?!”
敖春不怒反笑,也不知道为甚,直接吼了出来:
“天庭连司法天神都没了,还管你等死活?”
“你——”那土地气到发抖。
敖春干脆将他一把扯过来,怒喝道:
“这里为什么会起火?是不是天庭?是不是阐教?快说,是不是?”
可怜这老头险些背过气去,涨红了张脸,整个人因为被提了起来手脚挣扎得好不狼狈:
“什么天庭,什么阐教……”
“三圣母呢,刘沉香呢,快说——”
“她,她……她带了刘沉香的尸体走了,我,我亲眼看见的……”
“不,不可能!三圣母不会丢下……“
终于挣脱开的土地愤愤的摸摸脖子,正要说什么。忽然看见废墟里那个模糊的影子,顿时吓得叫了一声。
“你,你……你,没死?”
“啊?”
敖春猛然回头,却见刘彦昌的魂魄已经虚无到快消失了。
他远远望过来,似乎连出声的能力也没有了。
焦急的望着,见敖春小玉过来,这才欣喜的,反复的在嘴里念叨着什么。
“伯父——”
敖春伸手要以法力稳固魂魄,但是手触及之处,魂魄已在风中,一分一毫的散去,只有那依旧急迫的眼神,和反复念叨的无声的话语,最终完全消失:
沉香……
求你,一定要救回沉香……
“不——怎么会,为什么会这样?”
敖春猛一转身,却见那土地早已吓得跑了。
“三圣母,三圣母一定没有走远,一定在附近……“
敖春喃喃,拔脚就往外跑去。
雨,依旧在下,只是慢慢变小,凌落风中。未熄的火苗被雨水浸润,也慢慢灭了,烟却被风吹得更散,到处都是呛人的味道
小玉慢慢踩上漆黑的灰烬杂物,慢慢走进房里,看着那具被烧得看不清模样的尸体,安静的跪下去,伏地,轻轻叩首:
“小玉本来是想来杀你的,您是沉香的父亲,您要保佑小玉,劝得回沉香,好不好?”
她慢慢站起来,然后在烧毁了一半的屋子里摸索。
不一会,一盏青色晶莹,却蒙灰般黯淡的莲花灯就到了她手中。
有暗红色的鲜血,在灯心里微微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