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时能同琅叔一般高才好。”李瑞宁邀他进屋歇息,天寒物燥,斟些热茶供他暖身润口,还愉快念着,“早不知琅叔会来,爹娘都入京去了,只我与叔爹在此……”
平怀瑱不时应他两句,随他步子向里走着,进屋前在李清珏身侧停了下来。李瑞宁兀自暖茶去,平怀瑱倾近半步捉过李清珏藏在袖里的手,低声心疼道:“凉成这样,偏还坐在外头。”
话语寻常,好似无封官一事梗在中间。
李清珏不答,也不抽手离去,好半晌缓缓开口:“臣……”
至此平怀瑱才忽而将他打断,不做回避地提起令他抗拒之事来:“你既称臣,为何不愿为臣?”
李清珏沉默无话,平怀瑱当他无以辩驳,便将语气放软了些,把那手紧了紧又道:“清珏,你自幼爱与我称臣,不论我为太子还是皇帝,都不能少你在旁相伴。”
李清珏闻言终于望进他那双眼里,强压气恼:“那你要我如何为人臣?那是父亲曾经登高站立之地,亦是他身陷囹圄之地……我称臣,是因此生必要助你护你,幼时懵懂,只知以此为志,后来何家失事,便以此为命。平怀瑱,帝路艰险,你如今为君,无人比我更欣慰……太上皇不可比,昭贤太后不可比,王妃亦不可比。唯有我,最喜,最幸,可也最悲。我终身为臣,却难踏入那方殿堂。”
平怀瑱听罢他长长数句,心中感慨且自责。从前不易听他道出这番真心,自以为足够体谅,今日得他坦诚相告,才知诸多不足,更知李清珏之痛,任谁都难道出一句感同身受。
正欲与他致歉,又见李清珏神色一顿,眸底浮起几分窘迫。
平怀瑱顺他视线回过头去,是瑞宁捧茶立在门边,方才所言,许是字句听进了耳里去。
一时间静如寂夜,李清珏将手抽离平怀瑱掌心,欲退后半步却险被足旁矮凳绊倒。平怀瑱伸臂去扶,屋内瑞宁亦急切行出,不甚将手中茶漾得三人衣摆俱被染湿零星几点。
李清珏闭了闭眼,心觉荒唐,再睁时微微红了眼眶。
李瑞宁满腹疑思无一问出,当日三人无一字多话,他执杯目送平怀瑱车架远去,杯底余茶迅速被冬日寒气浸凉。
直到夜深,李瑞宁才叩响偏屋房门。
李清珏一夜难眠,披厚袍起身。屋外少年冻得脖颈微缩,口中呼出温暖烟气,幽月恰好落在肩头,与烟相盈相绕。
少年尚还向他低声笑出,不与他拘礼,畏寒地躲进室里来道:“深夜叨扰叔爹,实在是因心有疑问,难以入眠。”
“瑞宁今日要问,叔爹必不瞒你。”李清珏知他迟早会问,倒不想连今夜也等不过,释然回道,“你可是好奇你琅叔究竟是何人?”
话落看他摇了摇头。
“我已不疑琅叔为谁,令人俯首称臣者,普天之下再无其二。”李瑞宁稍微敛了笑容,温和却坚定地轻言后话,“叔爹,瑞宁想问你今日所言的那四字含义……”
李清珏暗感彷徨,敛眉盯着他面上神情,终闻四字落入耳中:
“‘何家失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