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们夺嫡的时候,太子,老四他们都死了,原本十几个兄弟现在还活着连一半都没有。当日太子率领禁军在皇宫里掀起的血雨腥风,有五个皇子被太子贪婪的欲望吞噬了下去尸骨无存。宅心仁厚的大皇子,勇武好胜的五皇子,文韬武略的老四,胸无大志的老七,还有才不过十一岁顽皮可爱的老十四,一个一个都没了。
侥幸活下来的皇子们虽然如今个个都封了王,但早就没有了手足之间的那种血浓于水。老三刘论封了齐王,三十岁不到就借口说自己年老体弱,打算在王府里一辈子颐养天年。每日里喂喂鸟,喂喂鱼,自孝帝登基至今连王府的大门都没走出过半步,更是谢绝所有的访客,活生生的把自己圈禁在王府大院里,难道那种日子真就过的舒坦?
老六刘彦封了楚王,他却主动提出要为大汉戍边保家卫国,自己领了一个从四品明威将军的官位,跑到西北边陲享受风吹日晒去了。说是为国戍边,可是在一个叫安远的小县城里定居下来之后,刘彦这个堂堂的王爷就整日里和一群门下的文人游山玩水赋诗作词,看似逍遥自在。
只是周延公在出使西夏的时候路过安远,刘彦曾经以东道主的身份设宴款待了周延公。在周延公的奏折里虽然对这位闲散王爷只提到了只言片语,但是其中难掩对这位一直有智者之称的王爷那种深切的失望。孝帝知道刘彦跑去安远是干什么的,他是避祸去了,他怕自己留在太原一个不小心就步了兄弟们的后尘。
周延公描述他眼中的楚王是这样的,虽然还不到而立之年,但是这个曾经以智慧而著称的王爷已经两鬓斑白,一双曾经神采奕奕的眼睛也没了往日的神采,看他的眼睛,就好像在看一潭死水。
至于其他几个皇子,虽然留在了太原城里,但是都借口说能力不足恐怕耽误了国事,坚决不肯上殿议事。年纪小的鲁王十二皇子刘元,十三皇子刘专,每日就知道饮酒作乐妖姬艳舞,身子骨虚的一阵风都能吹倒。而素来和老九一文一武齐名的十皇子刘植,自从前年的时候害了一场大病后就一直病怏怏的躺在家里。
整个大汉皇族中,除了一个和帝王家八竿子打不着的虎亭侯刘茂还能堪大用,其他的人一个一个都好像敷不上墙的烂泥,或醉生梦死,或歌舞升平。只有一个老九刘凌,肩并肩的和自己一起扛着这满目疮痍的大汉江山。
孝帝如何能不替刘凌多想些事情?
若是刘凌再堕落在女人的罗裙下,这大汉江山就只能靠着他自己扛起来,他真怕自己坚持不住倒下来。太子刘立才不到四岁,这大汉的江山将何以处之?
所以孝帝和苏皇后才会硬着头皮干预刘凌的家事私事,为了一个小小的婢女兴师动众。这份苦心,刘凌却似乎并不在意,孝帝如何能不急?
西夏,大辽,后周,都是拥兵百万的大国,北汉在这三个强国的夹缝中求生存。卑躬屈膝在所难免,却又不能一味的示人以弱。不弱势一些,那些强国就会把北汉当做眼中钉肉中刺拔之而后快。而这个示弱的事,就是他这个皇帝来做的。正如南方之战,刘凌大获全胜他却下令尽快与周世宗柴荣议和。
而刘凌身为三军统帅则必须强硬一些,让三个大国既不把北汉看在眼里,又不能太过于忽视。
本来十皇子刘植之才是可堪大用的,他和刘凌一文一武相得益彰,正是孝帝的左膀右臂,可惜的是,也不知道是意志消沉故意为之,还是真的病入膏肓了,老十刘植整日躺在病床上不理世事。
有时候孝帝就想,若是以大哥的宅心仁厚以控臣下,以老五的一身武功冲锋陷阵。以老九居中调度,以老十应对外事,这北汉的江山虽小却或许真会铁桶一般的牢靠。
上天其实对他的父亲不薄,给了他十四个儿子且个个都能独当一面。可是老天却没给他的父亲以睿智,以至于皇子之间争风吃醋最后更是刀剑相向。孝帝也知道自古帝王家根本就没有什么亲情在,唐王李渊嫡子不过才四个,和自己大哥一样宅心仁厚的太子李建成最后还不是被心狠手辣的李世民乱刀砍死?
可是孝帝就是忍不住去幻想,自己兄弟十四个若是真的能齐心,别说面前西夏,大辽,后周这三只猛虎拦路,就是再多几只吞毛的畜生又能如何?
刘凌带着柳眉儿从宫里告辞出来之后,孝帝坐在椅子上发了好长时间的呆。苏笺黎就默默的站在他身后,满眼里都是温柔。她没有说话,她知道自己的夫君现在需要静一静。但是她也不会走,因为她同样知道的是,孝帝的肩膀在这一刻显得那么孤单。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孝帝转身,看着和自己已经相濡以沫近十年的妻子温柔的笑了笑。苏笺黎十四岁的时候嫁给他,如今已经九年零四个月。那个青涩的含苞待放的少女已经盛开如一朵华贵的牡丹,没变的是她对自己一如既往的深情款款。
拉住苏笺黎的手,他的手在那只依然白皙水嫩的柔荑上摩挲着。顺势一拉,孝帝将苏笺黎揽在自己的腿上。苏笺黎先是四下看了一眼,见侍女们都远远在外面站着并没有外人,她身子一软靠进了孝帝的怀里。
伸出手轻轻的帮孝帝抚平他眉头的褶皱,苏笺黎轻声说道:“陛下,臣妾之前在酒席上表现肯定让忠王心里不舒服了,陛下赎罪。”
孝帝笑了笑说道:“老九他不糊涂,知道你这是为他着想,他不会往心里去的。老九为人忠厚淳朴对你也是发自真心的尊重,我了解他的。”
苏笺黎轻笑,依然美丽的好像一朵盛开在威风中的牡丹花。她的脸上没有一条皱纹,岁月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任何蹉跎的痕迹,有的只是越发醇厚的滋味。她已经没有了十几岁时候的懵懂无知,有的是看似浅浅的却不容忽视的魅力和智慧。
“陛下,既然知道忠王不糊涂,那你还愁什么?”
她揽住孝帝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忠王的经历在陛下兄弟们当中算是最坎坷的吧?不管是什么样的艰难险阻,他不都一步一个脚印的走过来了?陛下,或许咱们真的是有点杞人忧天了呢。”
她的话就好像三月里的春风,能吹化冰雪。
第一百二十八章 传旨
就在孝帝夫妻二人为了刘凌的私事而烦恼的时候,刑部尚书裴浩带着孝帝的圣旨,领着精挑细选出来的五百骑兵已经出了太原城往西走了四十里。夜里在一个叫做跃马店的小村子住宿,大概凌晨五点钟就起来继续赶路。
这五百骑兵是裴浩跟忠王刘凌借来的,孝帝让他从刑部挑选一百名干吏送给周延公做随从。但是裴浩不得不抗旨了,不是他不想从刑部派人,而是他在如今的刑部里真的找不出一百个心腹,还得是能干且公正的衙差。
他在刑部里有自己的派系,他和原来的刑部尚书司马律斗的你死我活的时候,他身边还是有一部分追随者的。刑部的事不是什么太深的秘密,只要在刑部待上两年的老人们都知道司马律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干净。而在太行山下河东大地上,向来不缺敢于和恶势力作斗争的死心眼。
但裴浩在刑部这么多年一直是被司马律压制的死死的,身边的亲信加在一起连十个人都没有。让他从现在的刑部中选派人手,他还真怕自己还没找到周延公就已经不明不白的死在半路上了。
刑部中受司马律惠及的人不少,那个看似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其实在分赃的时候还是公平的。司马律所不能忍受的是,到了他手里的钱还要被人搜刮了去。比如一次收入分作五份,他会一点儿也不埋怨妒忌的收起自己那份,该给别人的一个铜板都不会少。可是钱若是已经进了他的腰包,再想让他掏出来难如登天。
所以,刑部中打算给司马律报仇的大有人在,坚持认为司马律的死和裴浩脱不了干系的同样大有人在。司马律死了,裴浩接任,这就相当于断了那些人暗地中的财路。所以有人想杀了裴浩替司马律报仇,这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裴浩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在一天半天之间就能将刑部的事情理顺,就能将刑部那些各怀鬼胎的人收服,虽然有陛下,有忠王给他撑腰,但是那些老油条们明着恭顺暗地里下杀手使绊子的手段也是层出不穷。
就比如裴浩要调阅司马律在任期间的卷宗,下面的官员一句话都没说就搬来足足能装下三辆大马车的资料来。刑部这些年的事情无论大小都记录在册,只不过有用的消息却少的可怜。
下面的官员明知道裴浩要的是什么,可是他们偏偏把刑部这么多年来所有的卷宗都搬来,并且打乱了类别顺序,就好像一大车杂乱无章的野草。他们的心思其实很简单,裴浩你不是要看吗?那就给你看,就算累不死你,也要气死你。
幸好裴浩跟着刘凌南下这几个月心智上已经逐渐成熟了起来,虽然还做不到泰山崩于前而临危不乱的地步,但是最起码喜怒不形于色是没有什么问题了。他才不会真的因为刑部里这些宵小们而生气,那样不理智也不值得。
明知道这些人不堪大用却还用着,裴浩无非是不想大汉的刑部从此散了架。可是让他从刑部中找出几个能委以重任的人,他也只能苦笑一声了。
从皇宫里出来之后裴浩没有回刑部也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忠王府。正在看着孝帝派小六子送来的三份奏折,刘凌一见裴浩来就笑了。孝帝打算让裴浩去西面迎接周延公的事已经通过小六子告诉了刘凌,所以刘凌第一时间就猜到裴浩是来搬救兵了。
二话没说,刘凌就从自己的亲兵中拨了五十个人出来。然后从皇帝派给忠王府的六百甲士中分了一百五十人。又派人把八门巡查司的提督岳麒麟叫来,连诈带骗加上恐吓的从八门巡查司借了二百差役。再加上裴浩自己从刑部下面的低级差役中选出来的一百人,五百人的队伍足够强大了。
不过这五百人不都是派给周延公的,刘凌的五十个亲卫再加上一百五十的禁军甲士肯定是要留给周延公壮胆色的,而其他的三百人的任务则是在裴浩的带领下将那数千头畜生从西面赶回来。
周延公路过安远县的时候,楚王刘彦派了三百兵卒沿途护送周延公,这已经是他能调动的最大限度的人数了。虽然楚王还挂着个从四品明威将军的武官职位,但是安远县那么一个偏远的鸟不拉屎的地方,怎么可能会有太多的驻军?本来建雄军指挥使何坤是分了三千兵马给楚王刘彦的,可是这个打着为大汉戍边旗号的王爷为了不被朝廷猜忌,硬是一个兵都没留下。
算上民勇,县衙的差役,楚王刘彦能调用的人马不超过五百人。除去为了维护地方治安必须留下的人员之外,可以说楚王已经是尽心尽力的帮助周延公了。建雄军指挥使何坤是个谨小慎微的人,自然不会在朝廷没有旨意的情况下派兵保护周延公。何坤这辈子最大的壮举就是前一阵子居然敢主动出击抢了大周的两个小县城,更何况建雄军的主力部队离着安远最起码还有二百多里,等建雄军的人赶到了,周延公也快走到太原府了。
周延公出使西夏的时候只带了几十个随从,若不是西夏国主嵬名曩霄派了八十个牧民帮着周延公驱赶牛羊,只怕周延公进了北汉的境内就会寸步难行。不过好在现在的北汉太穷了,穷的连山贼马匪都养活不起。
太行山历来出大盗,可是北汉境内连几十人一伙的毛贼都屈指可数。这不能不说是北汉的悲哀,一个连马贼劫匪都不愿意出现的地方,不是地方上政绩突出民心稳定就是穷的鸟都不在这里搭窝。
很显然,北汉大部分地区都属于后者的范畴。太行山上有山贼,但是他们宁愿出去几百里在大周的境内抢几个村子后往山里一扎,也不愿意在本地作案。山贼马匪也是人,都知道北汉的百姓们过的是什么日子。虽然周延公这次回来算得上一只大大的肥羊,可是谁也不愿意抢他的东西。
周延公出使西夏换来一个强援帮助忠王赶跑了大周的二十万大军,百姓们心里都明白怎么回事。若是抢了周延公的东西,吃羊肉都会被噎死。再说了,以北汉现在的国力,这大批牲畜送过来简直就是雪中送炭,真要是有山贼敢抢了这批牲畜,只怕北汉朝廷立刻就炸了窝。
救命用的牛羊被山贼抢了,恐怕不用朝廷动员,北汉的官军就会好些被一群被兔子咬了一口的饿狼,不把这一段太行山犁地三遍绝对不算完。而北汉境内最大的一伙山贼是自号安乐公的史不动,他手下满打满算不过五六百口人,真就不敢吞下这口肥羊。
所以周延公这一路走的连有惊无险都算不上,除了赶着数千头牛羊牲口实在太累之外,一点危险都没有遇到,甚至路过史不动的地盘的时候,周延公明明感觉到半山腰有人虎视眈眈的盯着他,背脊上都被盯的一阵阵发凉,可是最后还是安然而过。
史不动自号安乐公,他才不会放着安乐不享受,没事触十几万刚刚打败了周军士气正盛汉军的霉头。真要是那样做了,他只能赶着牛羊马匹跑到大周去表忠心了,当然,他只要能过得去六万抚远军把守的北汉南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