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你护在周大人身后,我突前开路,咱们杀出去!”
刘勇大喝一声,却没有得到袍泽的回应。他劈死一名守备军转身去看,却发现周延公身边已经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他和周延公背对背的靠着,那个没有表字只有小名叫做二狗的年轻小伙子已经被人砍成了两段。
刘勇笑了笑,眼里没有悲伤。
“早就想过我会战死,却没有想到过不是死在契丹人,党项人,大周人的刀下,而是死在自己同胞的手里,奶奶的,不甘心啊!”
他挥刀,然后侧身替周延公挡了一刀,这一刀在他的胸口上留下了一刀深深的伤口,血肉往外翻着,就好像恶鬼的嘴唇。
两个人都累了,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这时,一个拎着一柄没有刀鞘长刀的男人出现在远处,他的另一只手里提着一颗人头。刘勇认识,那颗人头正是自己派去找王小牛的兄弟。他背后中了一箭,最终还是没有冲出去。
那狞笑着的刀客将人头抡起来掷向王小牛,人头在半空中洒下一阵血雨。眼看着袍泽的人头砸了过来,刘勇伸手将那颗头颅稳稳的接住。而趁着这个空当,一个守备军的士兵手里的横刀已经对着他高高的举了起来。
嗖!
一支破空而来的羽箭正中那守备军的胸口,白色的箭尾在他的胸口上不断的震动着,似乎是感受到了还没完全停止的心跳。
一阵闷雷一般的声音从街道远处传来,随即三十几支羽箭黑色闪电一样飞过来,最外面围着的守备军好像被风吹倒了的麦子,立刻就被撕下来一层。
王小牛高高的扬起横刀:“箭!平射,五十步!”
呼!
又是一阵羽箭飞来,挡在骑兵前面的百八十名守备军被两阵箭雨放躺下一半,剩下的人茫然的回头,于是看到了在他们平时议论过很多天的平南军骑兵带着嗜血的杀气汹涌而来。在他们的讨论中,不管他们认为那些平南军骑兵是不是傻瓜,但是那些骑兵先是冲入周军队伍重伤了后周元帅孙玄道,然后又是他们挥舞着横刀将周世宗亲自率领的十几万大军追杀的落荒而逃。
现在,杀敌如割草的平南军骑兵来了,依然挥舞着锋利的横刀,依然能轻而易举的借助惯性割掉一颗又一颗人头,只是面对他们的已经不再是大周的士兵,而是自己的袍泽。
抱着长刀的刀客眼神一冷,随即叹了口气,一跃上了房顶只几个起落就消失不见。房顶上的守备军士兵被骑兵一阵箭雨也射下来不少,余者纷纷跃下房顶逃命。苏晖和苏怀两个人见势不妙,顺着墙滑下去,转身就逃。
面对根本就不曾正规训练过的守备军士兵,近一百骑兵杀起人来简直就好像砍瓜切菜一样简单。一个冲锋,守备军立刻就被撞的七零八落。他们吓得转身就跑,只是没有人告诉过他们,在战场上千万不要把自己的后背暴露在敌人骑兵的刀锋下,现在他们用生命证明了这句话的正确性。
前一刻还在围杀别人的守备军士兵,这一刻变成了被人猎杀的目标。他们漫无目的的四散奔逃,却一个一个被骑兵见了血的横刀吞噬掉了生命。气疯了的王小牛留下二十个人保护周延公救治刘勇,然后他带着其他骑兵风一样在街道上不停的旋过,卷走一条又一条卑贱的生命。
三百守备军被杀的干干净净大部分人连全尸都没留下,苏晖和苏怀被砍断了双脚倒拖着抓回来,除了那个抱刀的黑衣人外参与了围杀周延公的人都在了。两个半死不活,二百九十九个死人。
论杀人,在平南军骑兵面前,他们太嫩了。
被剁了双脚的苏晖和苏怀被四个亲兵架着丢在县衙大堂上,在他们身边躺着的是四个已经看不出人形的亲兵的尸体。除了刘勇,其他四个人都死了,死的壮烈,却茫然。他们的职责是保护周延公的安全,可他们根本就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人要向自己人动刀。
刘勇被两个亲兵用一扇门板抬着去找城里的医生,结果那个年过半百的山羊胡子一见血先昏迷了过去。亲兵们怒骂,然后抬着刘勇去寻找下一家药房。一个一直站在远处看着士兵们厮杀的白衣老者摇了摇头,也不见他怎么动作就拦在那两个亲兵前面。
“放下他,我是医者。”
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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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和我没关系了
平安县县衙的大堂上,痛苦的哀嚎声凄厉的飘荡着。悬挂着正大光明牌匾的县衙大堂此时看起来更像是地狱判官的大堂,血腥而恐怕。没了双脚的苏晖杀猪一般的哀嚎着,只是围在他身边的人投过来的目光中没有一丝的怜悯。
有的只是愤怒,还有能吞噬灵魂的冷冽杀气。
周延公被亲兵搀扶着坐到了苏晖的县令座椅上,然后在桌子上摆放好自己的钦差大印。大印外面用黄色的绸缎包裹着,只是此时已经能从大印上往下滴血。
周延公的两条腿似乎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第一次他感觉这种彻底的无力感。茫然,惊慌,恐惧,绝望,这些情绪在之前纷纷涌来,其变换的速度之快已经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他拿起刀站在刘勇身边的时候,其实已经绝望了。
这次南下,周延公没有仪仗,没有彩旗,有的只是一面王小牛带来的鲜红色的大汉的战旗。这旗子是从玉州战场带回来的,并不完整,破损了的边角,血迹斑斑的旗面,但是它却是完美的,无垢无暇。
这面战旗被王小牛用刀子分成了四块,折叠的方方正正,放在死去袍泽的胸口上。他亲手给死去的袍泽换上了一身干净衣服,亲手用粗麻线将掉了的头颅缝合在脖子上,亲手抚合了死不瞑目的双眼。
他们都是战士,虽然死的悲壮却更加的悲哀。他们没有死在敌人的刀下,却死在了同胞的手里。当杀人的刀在出现背后的时候,远比出现在面前要危险。或许他们死的时候都带着滔天的恨意和怨气,埋怨着自己的同胞为什么对家人举起屠刀?
周延公冷冷的看着在地上来回打滚哀嚎着的苏晖,看着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惨呼已经咬破了嘴唇的苏怀,周延公的视线里也有一柄横刀,闪烁着锋利的光芒。
“你叫什么名字?谁指使你来的?”
周延公直视着苏怀的眸子,语气平静的问道。
“我的名字重要吗?是谁指使的,你认为我会告诉你吗?”
苏怀反问。
周延公点了点头,认真的说道:“知道了你的名字,然后我会割下你的头颅。知道了是谁指使你来的,我再想方设法割下他的头,然后我就可以告诉我死去的同伴,他们的仇我已经帮他们报了。”
苏怀身子明显的僵硬了一下,随后他惨笑了两声,指着自己的没有了双脚的腿问:“这就是你报仇的手段?不过如此!”
周延公摇了摇头:“不是,砍掉你的双脚不是我下的命令。”
他的语气平淡的吓人:“如果是我下令,我会让他们一根脚趾一根脚趾的砍,不会直接剁掉你的双脚。”
他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一定在想反正自己也是难逃一死,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既然难逃一死,还不如坚守秘密。或许你家人的生死在那个人的手里掌握,所以你才会有所顾忌?”
周延公支撑起身体站起来,缓步走到苏怀跟前:“你并不是不想出卖的你的主子来换取活命的机会,你不说,只不过是因为你看不到活下去的希望而已。”
周延公看了一眼苏怀血流如注的伤腿,有些惋惜的说道:“就算是失去了双脚,也没有让你失去理智,很好。”
苏怀眼神一亮,他似乎从周延公的语气中听到了一丝生的希望。他并不想死,诚如周延公所说。如果他不供出背后的人而被一怒杀死的话,自己的家人不会受到牵连。而如果出卖主子能换回自己的生命,他会毫不犹豫的去出卖。
“若是我说了,你会放我一条生路?”
他盯着周延公的眸子,声音颤抖的好像一只有了豁口的铜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