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煜的脸抽搐了一下,随即苦笑道:“先生放心,多谢先生了。”
他费力的从腰间解下来一块玉佩递给侍从道:“铜钱不好携带,你们又不方便送先生回去。这玉佩就当酬劳先生的谢礼了,还请不要拒绝。”
他半年前还是一代帝王,现在竟然对一名普通医者如此客气。
那医者深深的一揖:“公爷…….草民真的不能收。不是草民惧怕那个飞扬跋扈的赵王,之前说的不要让赵王知道草民为公爷治伤也不是怕自己受到牵连。草民是怕赵王还会来无理取闹,草民……是宫里太医院出来的,只是公爷不记得草民了。”
李煜神情一窒,随即点了点头:“我竟然不记得自己身边的人,呵呵……难怪我会有今天这下场。本以为我已经做的不错,国破家亡罪不在我,可我竟然连当初太医院的人都记不得了,可想而知当初是何等的散漫。”
他挣扎着在床榻上坐起来抱拳道:“先生还是不要出府去了,就算先生进来的隐秘,难保不会被赵王的手下看到。府里虽然清冷,但安排先生还是不成问题的。”
那医者想了想,躬身一拜:“草民谢过公爷,我这就去熬药。”
等那医者出门之后,李煜颓然的靠在床上。他的一名亲信侍从将锦被拉过来给他盖好,安慰道:“主人暂且忍下这口气,等身子恢复些就到晋州去找汉王评理。难不成还能忍下这口恶气?汉王才离开金陵,他说过保主人一世平安衣食无忧的,那些人这么快就忘了汉王的话,汉王定然不会轻饶他们。”
李煜痛苦的摇了摇头:“赵王刘专是汉王的弟弟,汉王就算说过那话又能如何?他总不会为了我这样一个降臣,去和赵王反目。”
李煜神情沮丧的叹气,自言自语的说道:“只是可怜了霓羽姑娘,因为我而受到了牵连,也不知道她如今在赵王府里受些什么样的苦。”
那侍从道:“主人怎么还不明白,若不是因为那水性杨花的女子,赵王又怎么会欺负到主人头上!要怪就就要怪那女人太浪荡!主人如今还在惦记她,她却不知在赵王府里何等的逍遥快活!”
“闭嘴!”
李煜斥道:“不许你这样说霓羽姑娘,这世间……除了她之外,谁还懂我?”
那亲信侍从垂首,心中却极是不忿。那日在飞花楼,李煜新作了一首词,去寻飞花楼的红姑娘霓羽。那个霓羽姑娘琴棋书画颇为精通,尤其是对诗词也颇有造诣。李煜做皇帝的时候就经常微服去寻她,如今国破,他被封了安乐公,反而去的更方面了些。两个人正在画舫上喝酒说话,赵王的大船靠了上来。
上了画舫几个青衣家丁邀请霓羽姑娘到赵王的大船上去,霓羽怕李煜心中不舒服便拒绝了。那些家丁却十分凶悍,强行拉了霓羽就走。李煜虽然国破,但身边的侍卫好歹也不是那几个家丁可以比的。他不知道来抢人的是赵王刘专的下人,那些家丁只说我家主人请姑娘过船去说话。李煜气恼,命令侍从将那些家丁赶走。打起来之后,李煜的侍从打伤了几个跋扈的家丁。
李煜不知道那是赵王刘专的人,但霓羽知道。她怕李煜受到牵连,最后还是跟了那些家丁上了赵王的大船。赵王得知自己的手下被打之后,调集赵王府的人将李煜的画舫扣住,然后将李煜主仆捆了带到自己的大船上。
“我当是谁如此跋扈,大庭广众之下殴打我的仆从,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安乐公,难道你以为……这金陵还是你的金陵?”
“不过是个亡国之君罢了,我九哥赏你一条活路,你怎么自己也不羞死?”
赵王的话至今还在李煜的脑海里响彻,那日的耻辱如同烙印一样深深的刻在他的心里。纵然是亡国之君,难道就是被人随意羞辱的?李煜本不想多事,可那赵王竟然咄咄逼人,下令将李煜的仆从全部活活打死,李煜争辩,赵王竟然下令恶奴打断了他的一条腿。后来若不是金陵将军府的军兵赶到,那赵王不好下手,只怕那日李煜真的有可能被活活打死。
李煜躺在床上叹气,吩咐侍从道:“这几日还是多留意一些吧,若是霓羽姑娘有什么闪失,我心里才真的过意不去。”
那侍从应了一声,心里也是颇为无奈。
赵王府
赵王的一名幕僚皱眉道:“王爷这次为何做出如此不智之事?”
他担心道:“此时若是传到汉王那里,恐怕对王爷会有所不利啊。”
刘专喝了一口酒,眯着眼睛说道:“金陵真是个好地方啊。”
他站起来,走到窗口看着外面的景色说道:“这里曾经南唐建功王李穗宁的府邸,如今成了我的宅子。那边就是南唐的皇宫,现在还空着。据说九哥特许了一个人在那里居住,只是到现在我都不知道是谁在九哥面前如此被看重。我是打算在金陵常住下去的,九哥明明知道,他为什么没把金陵指给我?”
刘专冷笑:“不过是为了什么可笑的名声罢了。”
“李煜不算什么,对我大汉来说不过是诸多亡国之君其中一个罢了。”
“刘鋹死了,马希萼死了,为什么九哥不杀李煜?”
那幕僚想了想说道:“汉王是要示人以宽宏。”
刘专笑了笑:“宽宏?我便是要试试,他对我这个亲弟弟有几分宽宏!金陵他不肯封地给我,那我便自己占了。李煜不过是个小角色而已,我打他,只不过是想知道,九哥对我的忍耐有多大。”
“他早晚是要登基的,难不成连一座城都不舍不得封给我?”
“再说,李煜若是真的死了,说不定九哥还会谢谢我呢。”
他笑了笑:“亡国之君也是君,就算李煜没有反心,难道他原来那些臣子心里就没鬼?九哥怜其才名不忍杀之,那我正好用他来试试九哥的底线。”
刘专昂起下颌说道:“待九哥登基之后,他还能整日如现在这样南征北战?军权也好,朝权也好,终归是要放下来的。现在试试九哥的心,若是他不闻不问,将来朝廷里的权利我总是要争几分的。江南重地,有一个王爷坐镇,岂不很好?”
那幕僚苦笑,心说王爷你怎么会如此白痴?汉王他日即便登基,只怕那军权也不会交给你手里。
“王爷,稳妥起见,还是写一份奏折呈给汉王吧。若是金陵将军先把这件事报上去,王爷就被动了。”
“不!用不着。”
刘专自负道:“王小牛他不敢!”
“就算这次会错了九哥的心意,难道九哥还能因为李煜而处置我?大不了训斥几句罢了,毕竟如今他只有和我十一哥两个亲人。”
“不过……王小牛那边到不能怠慢了,虽然他不过是九哥一个亲兵出身,但日后我若想在金陵站稳,他的面子还是不能不给的。”
“拿的我名帖送到金陵将军府上,就说我明晚在飞花楼请王将军喝酒。另外,金陵郡守那里也送去一份,六品以上的官员都要邀请,我明日一起宴请。”
幕僚嗯了一声,出门去安排。
屋子里只剩下刘专一个人,他的脸色逐渐阴沉了下来:“九哥?扯淡!这样做…….也不过是看看你的底线在哪儿,这么多年,我提心吊胆的也够了。我只是个不务正业的闲散皇子,不是吗,为了个女人争风吃醋打了一个降臣,又能怎么样呢?”
他转过身,对屏风后面说道:“盯紧了,看看是谁往晋州送信,这金陵,我倒是要看看,谁是他的亲信!想要在金陵站住脚,总得把那些钉子都逼出来。”
屏风后面闪出一个面色森冷的人,他躬身道:“属下遵命,只是……王爷难道不担心,这次会激怒了汉王?”
刘专哈哈笑道:“怒?他肯定是会怒的,他是个要名声的人,应该会狠狠的训斥我一顿,然后禁足在这赵王府里。罚俸几年,然后再好好的安抚一下李煜。面子上的事,他会做足的。”
“仅此而已,他难道还能为了李煜杀了我?”
“你只需做好我交代的事就成了,我想看看,这金陵除了王小牛还有谁是他安排的亲信。能让人都浮出来,我就是被降为郡王也没什么,想以金陵为根基之地,就必须把他明面上暗地里的人都逼得露出来。总不能,我去拉拢一个官员的时候,连那个官员的底细都不知道吧。谁浮出来,我就慢慢的玩死谁。早晚我要把这江南变成我的,然后再把大汉……”
他冷笑一声:“我是他的亲弟弟啊,多么得天独厚的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