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迁并没有就此认命。
先固安侯卢进原本就是个体弱多病的人,卢迁便趁他病时,在汤药中下毒,神不知鬼不觉地除去了长兄。
因为卢进无子,卢迁便顺理成章继承了爵位。
——这就是三罪中的谋害长兄。
掌控了固安侯府后,卢迁又把吕氏找了回来。
但这时,卢迁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懵懂莽撞的少年了,他深知妻族杜氏对自己仕途的助力,权衡之下,只是将吕氏安置在敦化坊外宅。
接着,奇葩的事情发生了。
发妻和外室同时有孕,又几乎同时生产,生下的还都是女儿。
那卢迁不愧是谋害长兄都做的出来的人,竟狠心将两个女儿掉了包,把吕氏之女充作嫡女让杜氏养在膝下,千娇万宠地长大,成为京城数一数二的名门贵女,还差点被选为太子侧妃。
——这就是以庶充嫡。
听到这里,谁都能猜出来了,那个鸠占鹊巢的外室之女就是卢攸。
光是这样以庶充嫡还算不上欺君罔上,毕竟卢攸还没被选作太子侧妃,只能算是固安侯府的家事。
但几年后,卢迁又做了一件大胆的事。
由于杜氏年过三十膝下无子,卢迁便把吕氏所生的儿子充作族中子弟过继到了杜氏膝下,且奏请上了族谱,成为固安侯长公子。
成为长公子,那就有了继承权,这才构成了欺君之罪。
这三条罪名,第一条和第三条都跟这次的事没什么关系,有关系的只有第二条。
三年前,吕氏病逝,卢攸也是在那个时候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只有身为嫡女,她才能是固安侯老夫人最宠爱的孙女,才有资格被选入东宫。
如果她的身世被人发现,无异于云端跌落。
所以当画屏出现时,她知道,那个真正的固安侯嫡女回来了。
于是就有了画屏遭遇的一系列事情。
这些是画屏从卢攸口中听到的,也是卢攸以为的。
一开始,池棠也是这么相信的。
然而实际上并不是这样——
……
“死了?”池棠猛然从案卷上抬起眼,惊愕地看着李俨。
李俨点头。
池棠又低下头,案卷上明明白白写着“兴和元年,夭折于敦化坊”。
敦化坊,就是卢迁安置吕氏的地方。
当年换女之后,杜氏所生的嫡女被养在敦化坊,东宫调查所得,那名嫡女已经于兴和元年夭折。
池棠又看了几遍,还是觉得不可思议:“那画屏呢?”
既然真正的嫡女已经夭折了,画屏到底什么身份?为什么卢攸还会把她当作那个女孩儿?
李俨斟酌道:“画屏的生母是吕氏身边的侍女,后来被卖去河北一带,遇到冯氏夫妇,恰巧冯氏失女,便抱养了画屏。”
这些也有写成案卷,但他没拿出来,因为其中有一些不堪的细节,比如画屏的生母背着吕氏勾引了卢迁才被发卖,又比如,画屏是被生母遗弃在冯家的。
即便他不说这些,池棠也足够难受了:“我还以为画屏可以找到亲生父母了……”
她原本端端正正跪坐在书案侧面,此时整个人蔫软了下来,捧着脸靠在书案上,神色怅然忧伤。
李俨犹豫片刻,低声道:“有关画屏的身世,尚未呈交御前。”
画屏身世这一块,跟弹劾卢迁关系不大,他就没有交给御史。
池棠愣了愣,突然左右张望两下,“噌噌”爬到李俨身旁,压低声音问道:“殿下,你这是什么意思?”
小姑娘双手扶膝跪着,身子微微前倾,神色警惕得仿佛竖起了耳朵。
李俨不禁一笑,低头凑近她,悄声道:“你想要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
嫡女夭折虽然是事实,但连吕氏亲女儿都不信。
也许人们更容易接受的故事,应该是吕氏心狠手辣加害嫡女,却被好心婢女救下,暗中养大,然后回来复仇。
就连卢攸都是这么想的。
“这……”她仿佛有点受惊,长睫急颤数下,“这好吗?”
李俨受不住蛊惑,吻了吻她的眼睛,低声道:“你说好就好。”
昨天上午,弹劾奏章上呈御前后,傍晚,固安侯夫人杜氏便回娘家了。
固安侯府需要一个嫡女拴住杜氏,杜氏夫人也希望自己女儿还活着。
池棠听得心口怦怦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