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说完,池棠才发现他已将坐榻的木雕扶手掰了一角下来,手背上青筋暴起,捏得木屑四落。
池棠哭着拉过他的手,用力掰开,将扶手和木屑拍落后,捧着他的手仍旧哀哀不能自已。
原来她不是命中注定没有母亲的陪伴,原来爹爹不是命中注定会失去挚爱的妻子。
原来他们父女这些年相依为命的遗憾不是天赐的磨难,而是有心人的操纵。
“为什么……为什么要害阿娘?”她真的想不通。
阿娘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又体弱很少出门,能妨碍到谁?
如果是李姝之流,池棠还能想通。
可齐国公这样的世家权臣,为什么要对付阿娘一个弱女子?
她捧着的那只手猛地一颤,继而突然握紧她的手,紧得有点生疼。
池棠想抬头看他,他却突然俯身,将她的脑袋按进怀里。
“爹爹……”池棠哽咽唤道。
他扶在她脑后的手用力按了一下,长出一口气,松开手,道:“别急,凡事要有证据……”低声恍若自语,又似抚慰。
忽又问道:“芳姑呢?”
“芳姑死了,她原本就只剩了一口气,说完这些就死了。”
哭过诉过,又有爹爹在身旁,池棠的情绪已经平静下来。
抬头看他,只觉眸色沉沉,如风雨欲来,然面上却无甚表情。
“确认是芳姑?”池长庭看着她问道。
池棠点头:“我、夏辉、莫三、莫七,还有展哥哥都确认过了。”
“尸体呢?”
“莫三收殓了。”
池长庭起身:“你歇着,我去找莫三!”
“我也去!”池棠跟着起身。
池长庭蹙眉:“我是去验尸。”
池棠抿了抿唇,道:“爹爹,你这次回来,还得走吧?”
池长庭眼中闪过一丝躁怒,捏了捏眉心,点头道:“是!我私自回京,不能让人发现,至九月初,须与随行同僚一起进京。”
如果真有此事,这次的功劳将是他立身之本;如果此事有假,他更不能为此放弃这一趟的谋划。
“别怕,我走之前,一定把你身边安排好!”池长庭安慰道。
池棠摇头:“我先前怕,是怕等不到爹爹回来,怕不能把这件事告诉爹爹,现在我已经不怕了。”
一来爹爹已经知道了,二来,她相信太子殿下会保护她。
池长庭听着这话颇有些悲观,皱眉正要呵斥,又听她道:“这件事才刚刚起了个头,你走之后,也许又发生什么需要我独自面对,我若什么都不知道,岂不是失了先机?”她忽然又湿了眼眶,“何况,事关阿娘,我不能不知道。”
池长庭心中一叹,终是点了头。
为保池长庭行踪隐秘,前院书房不便点烛,于是将验尸处放在了柳院正房。
展遇、莫三、莫七以及七凤谷三名弟子都来了。
芳姑的尸体已经打理过了,甚至比池棠白天见到的还要干净一些。
不过再干净也是死人,池棠看了一眼,还是犯怵挪开了眼。
边上朱弦嗤笑了一声,道:“不敢看就别逞能,看个死人还能让你特别优秀了?”
池棠红了脸不敢反驳,强自镇定地去看池长庭。
芳姑跟了阿棠娘多年,池长庭只有比展遇等人更熟悉她。
他盯着死者的面容看了一会儿,问道:“芳姑身上可有旧伤或者胎记?”
这话是问池棠和画屏了。
池棠同芳姑分开时不足七岁,还真没留意得这么细,只能无奈摇头。
夏辉却想起一桩:“姑娘四岁时,被齐国公府的十一郎拿草蚱蜢吓着,芳姑护着姑娘跌了一跤,左上臂侧下留了一道长约一寸的旧疤。”
朱弦拔了窦淮的匕首,划破尸体的左袖,看了一眼,道:“是她没错。”
“还有其他特征没?”池长庭问道。
夏辉想了好一会儿,还是摇了头:“我当时还没在内院伺候,同芳姑并不熟,恐怕要去问画屏了。”
朱弦不以为然道:“这样还不够吗?人都死了,临死还特意跑来骗你们一回?”
池长庭盯着尸体看了一会儿,道:“派人去昌松查一下。”
展遇应下。
朱弦嘀咕道:“一个大男人,疑心这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