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龙儿呢?”绛衣少女似乎此时才意识到情况不对,四处看去,发现已经不在原来的岛上,再往别处找去,隐约见到烛九阴伏在对面小岛上,忙以灵术遥遥召唤,烛九阴却一动不动。她呆了片刻,扭头看夜玄殇,满脸的不能置信:“你们……你们杀了我的白龙儿?”说着声音里已带了哭腔。
夜玄殇剑身一振,仍将她逼在数步之外,胸间却真气逆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绛衣少女眼中已经水光盈盈,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眼见就要掉下泪来,再看看远处的烛九阴,一转身,委屈万分地冲着他嚷了过去:“你杀了白龙儿!赔我的白龙儿来!”
她这般喊了几声,夜玄殇眉峰越蹙越紧,听她不依不饶,突然冷喝了一声:“含夕公主!”
“干什么?”绛衣少女脱口应道,忽而一顿,又道:“好啊,你知道我是谁还敢如此,我定要王兄治你的罪!”
夜玄殇暗中长叹,果然所料不错,这少女真是楚国那位含夕公主。以前只听说楚王有个一母同胞的妹妹,却从未有机会见到过,不想今天竟在这里遇上。出了这魍魉谷,他不仅仅是夜玄殇,还是穆国入楚为质的三公子,其实早在猜测对方身份时便已想到,此时正值楚穆交恶之际,着实不易多生事端,否则处境会比以前更加艰难。但明知棘手,却还是做了,只因在他心中,世间从无不可为之事。眼中深光一锐,剑尖微抬,便冷声道:“烛九阴是我杀了,你若再哭闹,我连你也一样杀。”
含夕原本正气恼地瞪着他,突然和他目光相触,身子不由为之一僵,仿佛有一桶雪水当头罩了下来,寒意直浸心头,一时竟吓得愣了。
夜玄殇左手不露痕迹地撑在身旁,继续道:“若我没猜错的话,公主这次是偷跑出来的吧?此事若闹回楚都,我被治罪之时,公主难免也要受些责罚,公主是否要仔细考虑一下再说?”
含夕犹带泪痕的大眼睛骨溜溜一转,撇了撇嘴,没说话。夜玄殇知道这一番威吓起了作用,口气略缓:“我们伤了公主的灵物,公主不高兴也是理所当然,但这蛇胆确是医病急需,公主肯帮这样的忙,援手之德感激不尽,日后若有机会,我定然设法补偿公主。”
他如此说,倒像是含夕主动赠了蛇胆救人,而非他们闯谷夺药,含夕虽精灵,毕竟年少,哪经得住这番软硬兼施的手段,不由就觉得灵蛇被杀也不是太丢面子,反而还成了一桩善事,但又有些不甘心,气道:“白龙儿是千年灵物,你拿什么补偿我?”她正发脾气,岛外遥遥传来一阵异兽低啸。含夕眼睛一亮,跳起来叫道:“金猊!是师父来了,哼,看你们怎么办!”
啸声片刻趋近,很快便到了近前,夜玄殇目光扫过四周,见先前那艘小船不知何时被湖波推到了近岸,船身虽有破损,但还勉强可用,遂将剑尖微偏,沉声道:“麻烦公主上船,随我过岛去,但还请公主莫要乱来,免得刀剑无眼,误伤了公主。”
含夕气鼓鼓地哼了一声,起身跳到船上。夜玄殇长剑始终不离她的要害,暗暗运功自视,发现内伤远比想象的严重,眉宇间无声一紧。离小岛越来越近,便见岛上不知何时多了两人,一名老者布衣青袍,形象孤傲,正负手打量子娆,旁边却是一个老道,身着灰色道袍,足登黄麻履,破烂落拓倒有三分像街头叫花子,唯腰间挂着的酒葫芦揩得干干净净、油光闪亮,脚下蹲着一只状如狮子的金毛异兽。
那异兽乃是一只金猊,自来颇通灵性,遥见含夕被人挟持,顿时跃起身来,发出极为不满的低哮。孰料声音未落,子娆肩头的雪战金瞳一竖,起身便是一声怒吼,其声直似虎啸龙吟,震得众人都是一惊。那金猊也算兽中珍奇,竟浑身一个哆嗦,“呜”地缩回了主人身后,匍匐在地,头也不敢再抬。雪战高踞子娆肩头斜眸睥睨一番,方才懒洋洋地蹲下,姿态中尽是不屑。
樵枯道长除了饮酒,生平一大嗜好便是驯养异兽,眯了眼打量雪战:“唔,云生兽,难得难得。”一转头:“老酸儒,你又不好这些奇珍怪兽,如何也盯着人家小女娃不放?”
那青袍老者正是仲晏子,从子娆身上收回目光,斜了这口没遮拦的老道一眼:“有心管我闲事,不如看看你那女徒儿怎样了。”
含夕委委屈屈地叫了声师父,樵枯道长才从雪战那里转移了注意力,往她身后看去,胡子一动:“小子,你又是什么人?胆敢用剑指着老道的小女徒。”
夜玄殇闻言笑了笑,将剑身一振收回,从容倒负身后:“夜玄殇见过两位前辈,含夕公主乃是楚王掌上明珠,玄殇岂敢冒犯?”口中虽称前辈,却只是负手傲立,毫无见礼的意思。仲晏子和樵枯同时冷哼,显然对他狂妄的态度极为不满。
子娆心下诧异,她深知夜玄殇看似率性不羁,实际却心思缜密、进退有度,断无道理这般激怒对方,而以他一贯冷厉的作风,既点明那少女是楚国公主,如何竟这么轻易放她自由?满心疑问转眸相望,夜玄殇和她目光一触,脚步微微后退,突然抬手,便将她挽入了臂弯之中。
他一路虽和子娆谈笑无忌,却从未有过如此越礼的举动,子娆先是一怔,随即心中凛然,她清楚地感觉到夜玄殇身子虽如以往任何时候一样站得笔直,但大半的重量,已就势移到了她身上。悄悄伸手过去,不动声色地扶在他腰上,触手之处一片温热潮湿,显然不是湖水,而是他身上某处伤口的鲜血正慢慢浸透衣衫。
贴着他的怀抱,子娆感觉他用指尖在身后写下几个字——设法先走。心头微震,抬头向他看去。夜玄殇目光一沉,眉间极快地掠过蹙痕,只因她以眼神清楚地做了回答——同进同退。
含夕得了自由,早已上前拉着樵枯道长的衣袖撒娇:“师父,有人欺负夕儿,你快替夕儿教训他们!”
樵枯道长向来极宠这个徒儿,见她闹得一身狼狈,不由心疼:“谁欺负你了?师父替你出气!”
含夕跺跺脚,将手一指:“就是他们俩!杀了鹤儿和白龙儿,破了师伯的大奇门九宫阵,还把桃林给毁了!”
樵枯道长摸着胡子道:“老酸儒那个鬼阵原本就乱七八糟,被人破了有什么稀奇?倒是老道的灵蛇被人取了胆,这个面子丢不起。”面色一沉:“两个小娃儿,是你们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