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2 / 2)

归离 十四夜 2000 字 3天前

那男子怔了一怔,皱眉道:“方才是我大意了,咱们再走几招!”

“宣儿,你已在离司姑娘剑下走过十招,不必再试!”叔孙亦及时开口,对他摇了摇头。古宣颇不服气地看了离司一眼,抱拳道:“改日再向姑娘请教。”说罢回剑入鞘,大步站往一旁独立于众人之外的将士中间。

叔孙亦举步上前,对离司道:“这么多天方选出合适的人来,让姑娘受累了。”

离司那副温柔模样叫人怎也看不出她刚才连续击败了数名对手,微笑道:“若要组成真正的周天剑阵,剑法必得有些根基才行,否则会花主人很多时间去调 教。”

叔孙亦点点头,先前这小侍女奉东帝之命助他遴选战士,他尚有些疑惑,但这几日下来,军中将士一一败于她剑下,当真叫人另眼相看。“今日便暂且到此为止,过会儿我去向主上请安,还请姑娘先行通禀一声。

那晚在湖边着了些风寒,子昊近几日身上一直低热不退,今天才略好了些,叔孙亦入帐求见,他正披了一件素青长衫站在案前专心于那幅员辽阔的王舆江山图,抬头微笑道:“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你问些事情。”

连日来与东帝参研兵法阵势,得他指点,受益颇深,叔孙亦如今对这位年轻的主子异常佩服,态度亦十分恭敬,上前行礼道:“不知王上何事相询?”

子昊转身坐下,取了茶盏在手,微微一抬下颌:“仓原之战你亲身在场,曾参与指挥战事,就着这图,说说当时确切的情形。”

叔孙亦顿时一怔,眼中生出犹豫:“仓原之战虽是因九夷族而起,但实际调兵遣将的却是皇非,与文老将军正面交锋的亦是楚军。”

子昊淡淡抬眸,目光似能穿透人的心思,笑了笑:“这我自然知道,当时战况帝都亦有军报,只是有些地方我想再确定一下,你不必顾忌,尽管详说便是。”

叔孙亦斟酌了片刻,便走到图前对照一番,找到仓原的位置,将那场葬送了王族二十万精兵的大战从头道来。毕竟曾是敌对之战,王师惨败,几乎全军覆灭,他并不愿将那惨烈的战况描述的太过详尽。子昊也不看地图,斜倚软榻神情清淡,似乎并未专注于此,但每当叔孙亦避重就轻有所简略,他便会开口发问,使得叔孙亦不得不重复一遍,直到事无巨细全部交代明白。

就这样一直过了近一个时辰,叔孙亦才全部说完。子昊合眸深思,又问了他几个问题,尤其与皇非有关的细节,分毫都不放过。也亏得叔孙亦心思细密,这般滴水不漏的询问也能应付下来,换作旁人恐怕早被问得哑口无言。待到最后,他终于停止了问话,叔孙亦站在一旁,暗地里深深松了口气,只觉这一番对话竟比当时亲临战场还要紧张。

帐中一炉淡香袅袅冉冉,一时安静得很。忽然间,子昊轻轻笑了一声,道:“东岸密林中亦有两千伏兵,这定然不是皇非的布置,若是皇非,他会将这两千兵力一并用在袭营之时。”

叔孙亦沉默了些时候,方道:“王上料事如神,这两千伏兵是我的建议,皇非当时并未反对。但即便如此,还是让靳无余给走脱了。”

子昊目光沿着地图上细细密密的山河走势掠过,落在“仓原”两字鲜明的朱砂色上。幸而这两千兵力抽调了出来,没有完全按皇非的意图行事,否则主战场上天网四张,铁桶般的围困,靳无余纵使天降神助也万难突围而出。一旦如此,楚军长驱直入,兵踏王域,那就要多费不少心思才能经营出今日的局面了。想到此处,随口问道:“这两千人,应该都是九夷族的战士吧?”

叔孙亦知道瞒不过他,如实道:“当时我的确存了私心,想要替九夷族保存实力。不瞒王上,我和公主也都清楚,九夷族向楚国借兵,无异于与虎谋皮,但国小族弱,各方势力逼迫甚紧,便如身处绝谷,上有激流万丈,下临无底深渊,一个不慎便是万劫不复,唯有如此才能破出一线生机。”

子昊点头道:“九夷族有你这样的人,实为一族之幸。数年前,我曾和你们的女王有过一次深谈,那时且兰才是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实在让人无法放心。我问你们女王,若以我雍朝倾国之兵力攻伐九夷,胜负几何?至今我仍记得她的回答——文用叔孙亦,武用古秋同,九夷族必有生机。”他的语气清淡平和,然而湛湛目光落在人眼中,通透深邃令人不敢逼视。

叔孙亦闻言身子一僵,呆在原地,心底几如巨浪翻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以他的心智,自然从这话里听出了无数可能,一时间怎都难以置信,只望着案上精妙的江山图,目光中悲悯交集,百味杂陈。

倾一国而算天下,这便是九域之主,真正的东帝。弃一国而守天下,却是九夷族女王曾经的决绝。

许久之后,他哑声道:“臣,明白了。臣胸中这点机锋,殚精竭虑,只为我族求存,往时若曾有开罪之处,还望王上宽责!”说着,他拂衣转身,深深跪叩下去,行得乃是一丝不苟的君臣大礼,灯火影里两鬓间,带着壮年男儿所不应有的一抹苍凉。

忽然间,眼前伸来一只手,将他轻轻一托,这一拜,便停在那处。那手有着温冷的凉意,沿着云丝广袖,一双含笑的眸子静静看来:“两族一心,同进共退,些许旧事你不必放在心上,只要今后尽心做事便是。”

叔孙亦深吸了口气,低头道:“臣多谢王上!”

子昊唇畔泛出淡薄微笑,知道这以智谋着称的人物此后将死心塌地辅佐且兰,效忠王族,不再存半分私念。收手回来,心神微松,不料心脉间却忽觉刺痛,脸色霎时便见苍白,终撑不住,低低咳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