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其间,夜玄殇忽然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有谁能想到,眼前这片极宁极静的空间,牵动着外域风云纵横,天日变幻。此外之人,明明与之息息相关,却只能见四海风狂浪急的表象,而永远想象不到在这漩涡中心无比平静的极深之处,究竟存在着怎样的人,怎样的心,怎样的力量与世界……
穿过竹林,数间精舍出现在面前。竹廊前一泓清泉水声泠泠,澄澈见底,转入其中,便是间宽敞明亮的静室。隔着半幅水晶帘,一个碧衫女子正聚精会神地跪在席前研磨一些草药,旁边有只雪色小兽蹲在那儿歪头看着,突然间发现含夕,金瞳圆瞪,尾巴上的毛猛然乍了一下,“嗖”地便返身向外窜出。
碧衫女子奇怪地抬头。“雪战!”含夕呼声雀跃,手中扣起灵决,数道真气自指尖射出,迅速追向逃跑的小兽。雪战在半空中灵巧地一个翻身,落地时脚下打了个趔趄,逃命一样穿窗而去。
这场面当初在魍魉谷上演过无数次,夜玄殇早已见怪不怪,刚要对站起身来的女子说明来意,外面传来清柔悦耳的声音:“我看看这是谁来了?竟把我们雪战给吓成这样?”
廊外珠玉“叮咚”作响,子娆一手抱着雪战,一手掀帘而入。她今日意外地穿了一件纯白软丝长袍,一袭春光在那宽逸轻柔的袖袂间飘盈流漾,随着她慵雅的脚步翩跹若舞。帘下碎碎点点,闪过明净的清光,于她唇畔动人的淡笑中折出了冰玉样的妩媚。
蓦然回头,夜玄殇几乎是呆了一呆。“子娆姐姐!”含夕连笑带跳迎上前去,攀着她的手,“为什么雪战总不肯听我话啊?每次都跑得飞快,我用灵术都逮不到它!”
子娆抚着雪战笑道:“云生兽只亲近幼时抚养过它的人,除主人以外是谁的命令都不会听的。你想用灵术控制它,它当然要跑了。”目光越过含夕看向夜玄殇,他对她微微欠身,动作潇洒好看,她亦转眸浅笑,明滟照人。
含夕有些气馁地瞅了瞅蹲在子娆怀中的小兽,一面不忘抬头问道:“子娆姐姐,你干嘛住到这么僻静的庄子里?离内城又远,又冷冷清清的,好没意思。”
子娆微笑道:“我哥哥不喜欢喧闹的住处。”
“这样啊,可是这儿到处静悄悄的,一点儿都不好玩,下次我不来了,换你去楚都找我好不好?”含夕还是一脸不能理解,忽然想起什么,“对了,那蛇胆有效吗,你哥哥他现在好些没有?”
子娆点头道:“他服用了蛇胆浸泡的药酒,身子好了许多,我还没来得及谢你呢!”
含夕道:“那太好了!不过呢,你不用谢我,谢夜大哥算了。”凑到她耳边悄悄道,“有人嘴硬心软,我说他为了你和白龙儿拼命,他还不肯承认。”
子娆抬眸,这样的悄声低语当然瞒不过夜玄殇,但见他眉峰微挑,一脸漫不经心的笑容,接着看看含夕,向外示意了一下。
子娆松手放开雪战,金瞳小兽和凑上前来有着乌溜溜黑眸的少女对峙片刻,一前一后追逐着离开。离司亦收起药草,替他们放下两道垂帘,退出室外。
子娆移步上前,对夜玄殇笑道:“三公子刚做了那么件惊天大事,我还怕万一有个闪失,想要派人去接应一下,看来是多虑了。”
对她这么快便知道了楚都的事情,夜玄殇似乎并不惊讶,悠闲地靠在门旁:“玄殇只是不喜欢身为鱼肉,而人为刀殂罢了。”
子娆道:“出手便不留情,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吗?”
夜玄殇再笑:“你知道,我也不太习惯行事瞻前顾后,拖泥带水。”
子娆修眉微扬:“看起来,太子御以后要麻烦了。”
夜玄殇噙有笑意的唇角冷酷一勾,不置可否,向席前看了看:“可以坐吗?”
子娆盈盈抬手:“当然。”
夜玄殇将归离剑抛至一旁,落坐席上。子娆敛衣跪坐在他对面,亲手洗盏烹茶,随口问道:“皇非如何?”
夜玄殇道:“精明果断,雷厉风行,不愧是少原君。”
“恰如他用兵的习惯呢,这样的人,实在没有必要成为敌人,对吗?”子娆随手摆弄茶盏,静待水开。水汽袅袅覆上春光,那张绝美的容颜半掩其中,如隔镜花水月,垂眸间有着静冷而清丽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