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做的事,总是好的吧……
子娆唇边轻轻绽开一缕微笑,幽幽飘落一叹,随意驻足廊前,她没有再往前走去,只是站在这里,悄然仰首,静看月夜空灵如烟。
屋里依稀有清脆的笑声传出,偶尔能听到他低低的话语。就这样咫尺相隔,她能感觉到他的气息,清静若雪中落梅,温冷若风中碧竹,那样熟悉而安心的气息,那样……温暖的气息,却不知为何,竟不敢掀那一道珠帘,见那一个人。
那日气头上的话,终是说得过了,当时他一眼看来,威怒并重,亦是恼了她吧?
宫变夺权后的东帝,立威于内外,肃政于天下,一夜间整饬三十六司官署,迭清帝都。七年不问朝政,却只用了十日时间,长明宫一令既出,朝野肃声,至今无人敢犯天威。
重华宫旧事,王太后凤妧,颁下禁令绝口不言,只因他心头禁忌,二十年剧毒隐祸,亦是不该提说的辛秘。
妄言者戮,泄密者不赦。
普天之下若还有人敢逆他龙鳞,怕也只剩了一人。
九天黄泉,唯此一人。
离司端着药盏转过拐角,一眼便见九公主站在廊前月下,淡淡幽华满身,衬那青丝如水,眉目如梦,深深浅浅,浓浓淡淡,似漫月色飘零,若凝晚霜幽浓,只叫人心头覆了柔情百转,万般牵绕。
停了脚步,屏了声息,离司一时不知该不该惊动她,她却在这一刻轻轻侧眸,转身看来。
“公主……”
碧竹微光下,子娆安静看了她一会儿,便淡声问道:“谁在里面?”
离司回道:“是含夕公主,傍晚过来找主人请教阵法,耽搁到现在。”
子娆目光微微一挑,方要说话,身侧垂帘叮咚数响,一个小小白影窜上肩头,接着跳落她怀里,侧头蹭了又蹭,却是雪战几日没见子娆,扑上来寻她撒娇。
子娆抚摸雪战,往屋内看去一眼,引袖伸手。离司只道她会像往常一样亲自端了药进去,却见那晶莹指尖轻轻触过玉盏,月影清光,伴着广袖静然飘落,她淡淡道一句:“去吧。”径自举步前行,修衣流风,徐徐飘曳夜色,很快便消失在竹影婆娑的深处。
雪战自身边突然跳了出去,含夕吃了一惊,奇怪地回头。对面子昊斜倚软榻,身上云衣若雪,灯下清容若雪,在那小兽挣开含夕手臂的瞬间他轻轻抬眸,目光落向重叠光帘影外。
轻盈的脚步一路入内,他眼底温润淡笑隐约消沉于灯火深处,待一抹碧色入目,抬手按上胸口,便低低呛出几声轻咳。稍一瞬目,子昊接了离司跪奉上来的药,却不似往日一气饮尽,只是拿在手中慢慢地啜饮。玉盏玲珑,药汁浓郁的苦涩依稀混有一丝清媚的幽柔,如午夜轻潮回涌,悄然漫卷了渊海底处最深的波澜。
往后几日子娆始终未踏入过这方静舍,甚至常常不在山庄,出去从不交代去哪儿,回来总是带几分酒意,笑语慵媚,风流艳色绝尘,只令庄中部属不敢逼视。宫中臣属一向见惯九公主肆意风姿,更见多众人或敬或畏、或羡或惧的反应,倒是不以为意,唯有离司除外。
离司自琅轩宫始便随侍子娆,自然多些亲厚,如今医术又精,最近不时发现她身上带些微伤,似是与人动手所致。以公主的武功修为,这是遇上什么人,动得什么手,打得什么架,竟然频频受伤,纵然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伤,却叫人不免蹊跷担心。
面对离司的疑问,子娆只若无其事地笑,笑里隐隐透出畅快滋味,而后照旧我行我素。终有一日离司急了,赶在后面说了句:“公主不告诉我,我……我可请主人来问了。”
子娆曳袖停步,睇她一眼,这丫头自从跟了子昊,这份心性倒是越发地像,什么事认定了便执意下去,不达目的誓不休。却挑眸一笑,转身继续前行:“你去试试看?”
离司迎着那目光顿了顿脚步,跟进了药舍,软声又道:“公主……”
明月斜洒,一室药香浮萦,子娆随口问道:“今天有人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