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风楼。”少年抬头看了看酒楼之上的牌匾,转遍了这小小边城,唯有这家看着气派,楼分两层,酒客喝五吆六之声不绝于耳。
少年举步入内,早有酒保相迎,那酒保见是一年方十余岁的少年,眉目间登时冷了下去,只淡淡头前带路引入二楼一隅。那少年心中已是不愉,待得落座,先要了一壶茶水。那酒保沏了茶水过来,少年端杯饮了一口,却张口喷出,酒保躲闪不及倒被他喷了一衣襟,未及说话,那少年早已拍案而起,“这也叫茶吗?你这酒保定是看我年幼,用此等次品欺我!”
那酒保咬牙忍下,说道:“小公子,这里本来就是饮酒之所,如要喝茶且寻别家茶肆去。”
少年发作道:“你欺小爷饮不得酒吗?!”
那酒保冷言道:“哪敢,哪敢,只是店中所供之酒甚是烈性,怕小公子你消受不起。”
那少年闻言心下冷笑,小爷喝过的酒估计比你喝的水还多。自袍袖之中取了一片金叶子出来,扬声道:“谅这穷酸地方小小酒肆,能有什么好东西,但管将你这店中上好酒食取来,伺候好小爷,这金叶子小爷就打赏与你!”
世上原没有人会真的跟钱财之物过意不去,那酒保登时换了眉眼,候了一会儿,酒菜已端了上来。
那少年连日躲避仇家追杀,未得片刻之闲,早已是饥肠辘辘,此时当真饿极,举箸挟了一块肉正要入口,眼前忽然一花,对面座上已然多了一个人。少年抬眼看去,一见之下,不禁失色,筷子一松,那肉骨碌碌地掉在了桌案之上。
第97章 第二章
那人大喇喇坐着,看似随意,却在不经意间将那少年可以逃逸的去路全部封死,笑道:“我与小兄弟还真是有缘,方分开不到半个时辰,又在此间遇到了,当浮一大白!”
来人正是那玄衣少年。
少年干咳两声,点头称是,暗里盘算脱身之策,面上却未稍露一分,只笑脸相迎,毕竟恶拳还不打笑脸人,见那玄衣少年并无立时发作之意,心下稍安。
玄衣少年自案上提起那酒壶,也不用杯盏,倾酒入喉,细品之后说道:“此酒不若后风云湖玉髓温润醇和,也不似惊云冽泉之清寒,却也是酒中佳酿,只是似你般饮法,如何能尽兴?!”抬手叫过酒保,“取酒坛,上海碗!”
那酒保打量于他,见他年纪虽较前面那个少年年长几岁,却也未及弱冠,好意劝道:“未料想公子年纪轻轻却也是识货之人,小店这十年陈的澧浆,漠北塞外,只此一家,只是酒性甚烈,饮得多了怕是伤了身体。”
玄衣少年摆手道:“你但取来无妨,自不会欠了你的酒钱。”说罢扬眉看向对面座上的少年,笑容别有意味。
那少年闻言嘴角抽动了一下,讪讪地说道:“正是,正是。”
再添碗筷,那玄衣少年却只是饮酒,一言不发,并无相让之意,眼睛看向窗外,神思似已飘远。手中酒,心中事,难得的一隅静默。
对座少年却是心怀忐忑,本以为那玄衣少年定是寻己索要财物,免不了要受一番皮肉之苦,谁知竟是眼前这副光景。心中暗骂一句他奶奶个熊,小爷还真是流年不利,前几日在客栈中觑得一个貌美的小道姑,白日里只不过调侃了几句,夜间也只不过偷窥了几眼春光,竟然被一群死道姑一路追杀,跑到这鸟不拉屎的边城。原以为今日时来运转,碰瓷儿遇到一只肥羊,不想饭还没吃,就被找上门来,怎生一个“背”字了得!念及于此,不由得低低叹了一口气。转念又一寻思儿,事已至此,唉声叹气又有何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且随他去吧。如此这般一想,叹息声尚未止,眉头一挑,面上又已露出惫懒无赖之色。
玄衣少年执碗在手,眼角余光打量着对座之人,见他一忽愁来一忽喜,脸上阴晴变幻,心下觉得有趣,当下斟满两个酒碗,将其中一碗递与那少年,挑眉笑道:“小兄弟,你我二人萍水相逢,虽不知到底是我的马撞了你,还是……你撞了我的马,却也是难得一段缘分。既是如此有缘,来来来,你我对饮十碗如何?”玄衣少年自是看他年幼,要酒也不过是方才与那酒保斗气之话,当不得真,因此此番话语说来,听似诚意相邀,语气中却多多少少带出几许戏谑调侃之意。
那少年心思灵巧,如何不知他心中所想。当下心中冷笑,一抬手,举碗当胸,大声说道:“那小弟先干为敬了”,“骨嘟骨嘟”三口两口便将那一碗烈酒喝了个底朝天,玄衣少年见他喝得爽快,脸上戏谑之意渐去,挑起拇指,大声称好,碗中酒随后也一口气干了。
当下二人碗到碗干,那一坛酒只一炷香功夫便已见了底。
众酒客多为北人,平时均是自诩豪饮之客,但此时见二人如此年少却视如此烈酒直如白水清茶,均感惊服。
玄衣少年实没有想到对座少年酒量竟是如此不俗,酒兴方酣,难得有人可以如此与己对饮,抬手叫过酒保,“再来!”
酒保一吐舌头,暗道我的乖乖,当了半辈子酒楼伙计,遇到这么能喝的主儿,还是破题儿第一遭,更何况还是两个根本未成年的孩子,但此时只求看热闹尽兴,也不再劝,自去抱了酒坛过来。
少年暗自倒吸了一口凉气,这酒性之烈,纵以小爷之天纵酒才,已是有些招架不住,看向对面,那玄衣少年却是谈笑自如,未见一丝醉态。心下计较,既然如此,便怪不得小爷我耍些手段了,眼珠一转,已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