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这名号倒似有很多年没有人再提起了,不愧为金媒!也好,明白人说敞亮话,听说你的脑袋在姬沧那里会有一个好价钱,所以这赌注嘛,就是你的脑袋。你若赢了,它尚可以在你颈上多寄存个把时辰。若是输了,对不起,它就得换个主人了。”奚雪衣说这番话时,语气悠闲,倒似乎在和人闲聊着天气。
彦翎哭丧着脸,小声地嘟囔道:“好像输赢也没有多大分别,可不可以不赌?”
“你好像没得选择!”
“好吧,既然输赢没有多大分别,可不可以先猜?”
奚雪衣挑眉一笑,露出无所谓的表情。
看着眼前皮笑肉不笑的一张惨白的脸,彦翎双手不由自主地搓了搓了臂膀,似乎感觉有鸡皮疙瘩簌簌地掉了一地,却还是勉强笑道:“那你输了!”
“哦?”
“这铜板本无正反,无论我说什么都是我赢!”
“世上会有这样的铜板?”
“彦氏出品,如假包换,你不妨一看!”
奚雪衣足尖轻挑,铜板跃上手心。打量之下,只见那铜板两面图形竟然是一模一样,再仔细一看,上面绘的却是春宫图形,不由得一笑:“果然有些名堂,都说金媒彦翎人小鬼大,却原来是色中饿鬼,今日算是见识了!”
“客气客气,承让承让。”彦翎一抱拳,牵动了一下嘴角,扯出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三分的笑容,全身的肌肉却在这一刻绷紧,身体像一张拉满了弦的弓,话音未落人已向侧方急射出去,撞进了路边的木质阁楼之中,施展出绝顶的逃命功夫,一路狂奔出数条街巷,方停下身形,回头未见奚雪衣追来,弯腰拍了拍胸脯,长长呼了一口气,正要直起身形离去,嘴角抽动,身体蓦然僵住了,他呆呆地注视着地面之上浅浅的一湾水泊,水中倒映着一条白色的身影,正倒吊在身后的一棵树上,紧贴着自己的身体,见他看来,那人阴笑着在他的脖颈之后轻轻吹了口气,然后露出白森森的牙齿,血红的唇贴在了彦翎的耳畔,阴恻恻地笑道:“阎王要你三更死,莫敢留人到五更。”与此同时,周边似乎有无数条幽灵暗影缓缓聚拢围聚过来……
暮色四合,楚都西郊一处山谷,幽林暗影重重,蒿草迎风招摇,半没于腰,即使是白日也鲜有人踪,而此时密林之中却是人影绰绰。
所有人所在的位置看起来杂乱无序,却以最佳的角度,最有效率的站位守住了进入山谷的每一处通道。无形中织就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即使是一只苍蝇也不得过。
他们没有名字,只有代号。
而现在代号为十三的人,正在修剪自己的胡须。这本是一个正常男人经常会做的一件事,可是任何人第一次见到他修剪胡须都会有很怪异的感觉。
他肥胖的身躯坐在树上最纤弱的枝干上,看似摇摇欲坠,却在危险的颤动中始终保持着相同的频率。他手里是一把大号的剪刀,大到那刀口打开,可以剪掉一个人的头颅。而此时这把剪刀的主人却在用它修剪胡须,他的手法精致温柔,他的神情过于专注,让人不忍心去打扰。
所以活该这只没头没脑乱撞的苍蝇倒霉。
迅疾无匹的刀光闪过之后,透明的翅膀仍在扇动着,而头已经和它的身躯分了家,停驻在那把可以剪掉人头,修理胡须的大剪刀的刀口之上。
刀过如风,风去无痕。
他忽然为自己感到可惜,确切地说是为自己的代号感到不公平。
他知道这样的刀法放眼江湖,能挡得住的不会多过百人,而这一百人中至少还会有二十人为刀风所伤,可他仅仅是一个十三号。想到这,他不禁又叹了一口气。
十三身下的那棵树下静静地坐着一个人,看起来是整个无形网络中最无足轻重的位置。他的皮肤白晳,长相斯文,两撇八字胡须妥帖地装饰在温和的脸上,如果不是那双隐含精芒的眼睛,稳持干燥布满厚茧的手,任谁也无法将他和杀手这两个字联系在一起。他看起来十足像是一个买卖人,这样的人岂不是真的很适合做杀手?
而此时他的手中正在把玩着一把纯金打造的小剑,忽然眉目一细,金色的光芒一闪即逝,剑尖之上留下了两片完好无损的翅膀,他从来都是一个补漏的人,最容易被忽视却往往能给出致命的最后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