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摄政为王还是阶下成囚,少原君人在何处皆是一身尊贵,伤病困境丝毫无损,命令他人亦是理所当然。
瑄离着实愣了一愣,若非眼前之人胸口剑伤赫然在目,脸上毫无血色,他几乎便要怀疑自己的判断。先前一路他曾暗中探查过皇非的伤势,内力受制,又被血鸾剑一击重创,整整昏迷两日方才清醒。那样的伤,人能不死已是奇迹,却还能唇角带笑,在他面前若无其事地行动,甚至颐指气使。
瑄离按下惊讶,走到案前斟下热茶。此时皇非已穿好衣衫,转身接了茶盏,“宣王在何处议事?”
瑄离有些摸不清他的意图,答道:“风云殿。”
皇非小啜了一口手中之茶,随即笑说:“那就烦请先生带路吧。”
风云殿距离琉璃花台只是隔了一个花园,即便慢慢地走,也不过就是半柱香的时间。
皇非走得并不太快,像是游园赏景一般偶尔还停上一停,瑄离跟在身旁,却是暗暗心惊,因为皇非每一次停步,都会问他一个问题,每一个问题,都与王宫中机关构造多少有些相关,而他的回答,也不能有所隐瞒,或者确切地说,是他不知道保留在哪一个程度,才能让这不过被抬在手舆上从城门到内宫走了一趟,便已看出城中一十二道机关的少原君感到合作的诚意。
快到殿前的时候,皇非突然问了一句和城池机关毫无关系的话,“宣王部将之中,哪个脾气最为急躁?”
瑄离一怔,想了一想,道:“中军前锋夫要,为将骁勇,悍不畏死,却也是出了名嗜杀暴躁。”
“哦!”皇非笑着点了点头,“夫要,我记得此人,有勇无谋。”
瑄离淡淡哼了一声:“岂止有勇无谋。”
皇非目光从他脸上掠过,笑意更深,举步便往风云殿内走去,两侧守卫见有瑄离随行,无人胆敢阻拦。
此刻风云殿里正是一片鼎沸之声,华丽的王座下方,依次跪着几名红袍大将,其中一人道:“大王这次虽灭了楚国,但不杀皇非,反而让他进入王宫,此人日后必然生出事端,万万不可久留!”
一名金缨武将接着道:“留下皇非便是养虎为患,他与我宣国素来为敌,此次对楚之战取胜,正是斩草除根的好机会,大王应该当机立断,莫要心软!”
旁边满脸络腮胡子的武将大声道:“大王不肯杀皇非,不过看他生得俊俏,大王若再不下决心,我这便杀进琉璃花台,一刀砍了他,大家痛快!”说着“锵”地一声拔出刀来,双目一瞪,作势便要动手。
这在宣王面前口无遮拦的人,正是瑄离方才所说的大将夫要,如此放肆言行,满朝文武皆瞠目心惊,金殿之上,姬沧长眸一细,透出森然之色,却不待说话,便听殿外有人扬声笑道:“精彩!精彩!今天方才知道,原来宣王御前都是这般议事,当真叫人大开眼界!”
群臣纷纷转头,但见大殿朱门煊然金光,一人负手闲步,从容而至。
面如玉,衣若云,双眸夺星光,笑容胜春风。
大楚少原君,但凡上过战场的宣国将领,无不对此人刻骨铭心,但凡曾出使楚国的宣国大臣,无不对这身姿终生难忘。
此时此刻,分明是重伤之余,武功尽失,但他眉目飞扬,毫无忍痛之色,那一件简单的白衣穿在他的身上也似有着令人心折的神采,翩然优雅,风流自成。
这张过分俊美的面容之下,究竟是怎样的骄傲?
这个曾经名震九域神话般的男子,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皇非踏上了风云殿宽阔的玉阶,驻足一刻眼梢轻扬,一道目光,与大殿上抬眼看来的姬沧骤然相对。
姬沧眉心一收,下一刻人已离座,“你怎么来了?”
皇非唇畔笑意隐然,“你这殿前轩然大波,我若避而不见,岂非叫你为难?何况本君对想要自己性命的人,一向很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