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如钩,声如诉。透过迷蒙如烟的轻雾,古塔之上一个玄衣身影,独自望着无尽的夜空,那柔润的玉箫便自她唇畔,伴着似真似幻的月光,轻轻缓缓,流淌出千回百转摄魂的温柔。
卫垣站在船头,一时间竟有些意飞神迷,只觉得风中耳畔,缕缕箫声婉转悠扬,似是这万千夜色,萦绕在湖波深处幻化出清幽旖旎的梦境,令人不愿惊扰,更不愿它停止。直到一曲终了,塔上之人转过身来,仿佛看了小舟一眼,忽然间袖袂一扬,一股凌厉的真气,顿时随着瞬移的魅影压向舟前!
卫垣倏然一惊,仓促间抬手格出。掌间浑厚的真气与那流云般的玄袖蓦然相撞,好似星光迸射,轻烟乍散,一道光华飞闪,那玄袖重重急绕,化作千丝万影直取他胸前要害。
卫垣无论在帝都还是穆国,皆可称数一数二的高手,反应何其迅捷,低喝一声足下发力,小舟霎时闪电般向后疾射。那玄光却是诡异无比,如影随形,只听“啪啪啪”数声轻响,二人已在袖风之中急对数掌,小舟之上异芒流闪,炫人眼目,掌风激得离司衣袂狂飞。
那人武功诡妙莫测,并非寻常路数,卫垣感应对方千变万化的招式,不敢托大,手中虽无兵器,却是撮掌为刃,去势竟如刀剑破风,生出骇人的劲气。
一道强横的掌风,往袖浪涟漪的核心,笔直刺去!
骤然间劲气爆破,凌空清光四射,卫垣猛地看清来者容颜,陡然震惊,不由抽身急退。
小舟一晃而止。
玄纱飞落,来人飘身船头,一支莹润通透的玉箫,不偏不倚指向他的咽喉。
素白如雪的手,若有若无的暗香,半幅轻纱隔了一双幽丽清魅的眼眸,湖风阵阵,吹动玄丝长衣如云如烟,仿若深夜之中,盛开了一朵绝色的莲花。
“卫垣,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鬼愁峡前追杀夜玄殇,你的性命,不想要了吗?”素纱之下丹唇微启,一丝冷冽的话语如凝薄霜,卫垣眼中闪过惊诧,随后单手扶膝,跪了下去,“九公主!”
眼前女子,正是血蛊之毒已清,并与离司等人顺利会合的子娆。
卫垣先时接到密印传书,原以为东帝亲临穆国,心下既是期盼,又存戒备,此时欲求帝颜一见而不得,失踪许久的九公主却忽然现身,他摸不清帝都安排,自不敢贸然行事,低头瞬间目光闪过。
隔着妙曼烟色,子娆垂眸审视这掌控着穆国军权,周旋于各方势力之间的白虎上将。
数年前,东帝借公子严叛乱之机,迫使卫垣反出帝都,自凤后手中保全这员大将,亦在穆国布下暗棋。楚、穆、宣、昔以至九夷,他从来不曾说起,但殚精竭虑策算布局,苦心经营出平衡的局面,一人一身,如同神明一般护佑着这片江山大地。
然而那一场破裂的婚约,就连她也未曾料到,他竟一怒倾国,亲手开启这天下战端。九域之战,烽火血幕,失去制衡的宣国必将兵指天阙,大战只在早晚,此时的穆国却因三公子夜玄殇的归来变得暗流汹涌,其王位归属隐隐牵动诸方。
自从继承了王族之主,入嫁楚国的那一日,他的责任便已是她的宿命,他的心愿亦便是她的期望。
进退趋避,无非棋子,胜负生死,岂由他人?
“公主,当时楚国情况未明,唯有三公子知道公主下落,臣是因担心公主安危,也是想保护三公子,才调动白虎军寻人,不周之处,还请公主恕罪!”听着卫垣的解释,子娆忽然轻轻一笑,曼声问道:“卫垣,在帝都,你是王兄信赖重用的上将军,在穆国,你是白虎军惟命是从的国舅大人,你说我到底,该拿你如何是好?”
夜岚烟风,星月湖畔,幽光影里若隐若现的玉容,眉目若仙,笑语如幻。
卫垣微微抬头,恍惚间心神魂魄似都被那媚软轻言摄去,挣也挣脱不得,他不禁深吸了一口气,“臣虽身在穆国,却对主上忠心耿耿,白虎军亦惟公主之命是从。刀山火海,臣皆甘为马前之卒,替公主效命。”
子娆便这般看着他,突然扬声而笑:“卫垣,你越来越会说话了,无怪王兄对你如此倚重。好啊,你既这么说,我可要借你白虎军一用了。”
卫垣低头道:“请公主尽管吩咐。”
子娆收了玉箫,袅袅移步,自那光影深处直至他面前,“我给你三天的时间,带来东宫连相的人头。我很想知道,在这穆国,到底是你的白虎军动作快,还是西宸宫秘卫快,你们可千万不要被自在堂抢了先去,否则,这脸面可就丢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