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工瑄离。”子娆遥遥注目,亦知道瑄离精擅机关之学,待他一到军中,赤焰军恐怕很快便会发起新一轮的攻城之战。正思量间,忽然听得城门处一阵喧哗,仿佛是有人驰马而入,不过瞬间,便见飞尘阵阵自城门直驱行营,两队赤衣战士护卫着一人纵马而至,沿途宣军皆尽执戈行礼,原本已踏入行营的瑄离停步看来,亦与万俟勃言转身迎上。
那人身着白色赤纹紧身武士服,身后跟随的乃是宣王护卫军,见了二人不过点头相视,身份似乎更在瑄离之上,阳光一闪,子娆远远看到他脸上一副黄金面具,眼中掠过诧异。便这刹那凝目,那人突然驻足,便向酒楼这边看来。子娆微微一凛,急忙闪向窗后,饶是如此,仍感觉到那人有若实质的目光直透烟纱,仿佛烈日骄阳当空,令得一切无所遁形。
不过也只片刻,那人便转身回头,与瑄离、万俟勃言谈笑而去。过了好一会,易天才透了口气,道:“此人好高的内功修为,不知是什么来路,他旁边之人竟是护卫军统领乐乘,有这等高手坐镇,要自城中劫粮恐怕便不容易。”
子娆蹙眉不语,心中隐约已猜到那人的真正身份,只是不敢完全确定。当初接天台一战,子昊临阵留情未尽全力,故意将皇非送入敌手,继而封锁消息,隐瞒真相。那时冥衣楼已经奉命撤出北域,自然不闻内情,苏陵等人虽略知一二,不过多是猜测,而子娆一直远在穆国,事后回到帝都匆匆一见,两人遂生隔阂,至今未有机会详谈,是以并不知道皇非的确切消息。此时在宣军忽然相见,即便他以面具隐藏真容,但少原君风神气度当世无二,子娆又同他曾有婚姻之约,一见之下便已察觉,惊讶之余亦随即明白子昊的用意。
上兵伐谋,谋在人心,子娆
举手饮酒,轻轻叹了口气,只觉凡事他已料尽,步步测算无遗,复又想起离司说过他在楚都之战后的失态,策天殿上的决绝,心中一时欢喜一时凄然,不由得五味杂陈。
斛律遥衣心知她在思索那白衣人来历,说道:“公主要知道那人是谁倒也容易,晚些我想办法去见王子,一问便知。”
子娆点头道:“也好,你见到万俟勃言后,且将此事先问清楚。”复又对易天道,“这几人到了合璧,倒是不宜轻举妄动,第二批军粮尚未进城,我们不如提早动手。”
易天道:“公主所言极是,在城中动手多生事端,既然情况有变,我们原定计划当要全盘推翻了。”
子娆笑道:“你带六十名部属,在第二批军粮到达之前俟机动手,余人随我暂留此地,这批军粮既然我们劫不得,也不能让宣军留下,今晚我们分头行动,烧了他们粮仓之后,在苍雪长岭会合。”
易天生性豪爽,顿时赞同道:“好!如此也让他们知道冥衣楼的厉害!”
话音方落,忽听外面一声大喝,跟着传来人惊马嘶。几人转头看时,只见前方路过行营的军粮队伍中突然杀出数人,手持利刃同时向那白衣人扑去,雪光之下刀刃翻飞,无论招式角度皆是狠辣至极。
这一下异变突起,乐乘与万俟勃言已经先行离开,皇非与瑄离原本站在营前说话,数步之外八名赤衣护卫执刀而立,竟皆来不及阻拦。几名杀手配合无间,两者凌空扑下,三者取敌中路,另有两者就地翻滚,手底白光直取目标下盘,四面八方滴水不漏。而皇非身后,更有两柄长剑悄无声息地刺来,只要他移足后退,便绝对难免利刃加身。
杀手冲出的一刻,皇非本是负手而立,直到刀光照面,他仍是保持着原有的姿势,冷笑道:“柔然族好大的胆子!”话落人动,只不过足尖微移,向左一侧,六把短刀两柄利剑擦身而过,寒锋激得衣衫飞扬,却竟全然落空。
易天忍不住暗中喝彩,这一侧一让眼光之精,判断之准,身法之妙,胆量之大无不令人叹为观止,只要有丝毫偏差,敌刃便会穿身而过,以易天的武功,自认要避开这八人进攻也并非难事,但要如此轻描淡写,潇洒从容却绝对做不到了。
此时皇非让开来敌,左手向侧一挥,阳光在黄金面具上闪过,映出他唇边一丝轻笑,弹指之间,只听当当两声,两柄短刀飞上半空,两道人影跌出战圈,跟着手腕一翻,一名杀手闷声痛呼,手中短刀翻转,便向同伴胸口送去。对面杀手横刀相隔,谁知那短刀竟比原本便拿在皇非手中还要快,利刃一闪,登时穿胸毙命。
瑄离从旁袖手相看,那被断掉手腕的人跌向面前,他便扬袖轻轻一拂,那人肩头咔嚓一声,臂骨寸折,跪倒在地。他弯眸而笑,淡淡问道:“你是柔然族的人吗?”那人手臂虽废,骨气倒是硬朗,双腿一弹,猛地向他小腹撞去。这时护卫军已然扑至,两人双刀齐下,砍中那人背心,瑄离撤手飘退,负手看一眼那倒毙血泊之中的杀手,微微皱了皱眉。
易天低声道:“这天工瑄离的身法十分高明,单就轻功而论,恐怕不在白衣人之下。”
子娆点了点头,方才瑄离瞬间抽身而退,身法似缓实疾,衣不染血,步不惊尘,感觉竟有几分眼熟,只是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是在何处见过。再看场中,皇非以一敌四,始终单手应敌,显然游刃有余,那四人招式看似威猛,实际要擒要杀,皆在他举手之间,八名侍卫冲入战圈,反倒有些碍手碍脚。
瑄离一招之后再不出手,身在三步之外观战,片刻后目光移向地上飞落的两柄短刀,唇角忽然掠过冷淡的笑痕。这时候,四周隐约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瑄离毕生浸淫机关之术,感觉极其敏锐,立刻知道这是劲弩将发的声音,神色微微一变,刚喝一声“小心!”四面八方破风声疾,利芒劲箭当空而至,竟是分别自粮车、楼阁、大树等等各处同时发出,冰雷暴雨一般向着场中之人笼罩下来。
斛律遥衣哎呀轻呼,被这突变吓了一跳。眼看皇非瑄离包括四周杀手护卫皆要命丧箭底,空中白衣骤闪,皇非忽然自缠斗之中飘身而出,刹那已至瑄离身前,血鸾剑赤芒如电,当空一现,漫天箭雨倏然齐暗。两名杀手执刀扑向二人,瑄离笑眸微冷,袖底寒光稍闪即逝,两条尸体带着血花自箭雨中飞出。四周惨呼之声同时响起,却是偷袭之人被血鸾剑激回的利箭所伤,先后坠楼而亡。护卫军乱刀齐下,顿时将余下两名杀手砍成肉泥,瑄离待要留下活口已然不及,脸色微微一沉。
便在这时,与他相隔不足数步的粮车背后忽有一道冷箭无声射出,因距离极近,箭势又快,刹那之间便到背心,眼见瑄离避无可避,皇非突然身影一晃,反手一掌将他送出,那冷箭当面疾射,白衣之上血花爆现。
皇非踉跄一步向前跪去,长剑猛地撑住地面,口中鲜血喷出。四周顿时大乱,偷袭之人一招得手趁乱而去,护卫军无心阻拦,纷纷抢上前来。瑄离早已先人一步,运指连封皇非数处要穴,只见那冷箭没胸直入,唯余三寸箭尾染透鲜血,这一箭竟是伤得极重。万俟勃言与乐乘先后赶到,见状无不大惊,立刻传召军医,将人送入行营施救。
眼见营前一片混乱,子娆居高遥望,皇非中箭之际,她眼中掠过极深的诧异,过了一会,蹙眉道:“好生奇怪。”
易天同样看出端倪,道:“公主也发现了吗?那冷箭射中他之前已被真力震断,重伤根本是假的,那人行此险招,非但武功不凡,心机亦极深沉,看来是个强敌,却不知他此举用意何为。”皇非震断敌箭手法巧妙,加之刻意而为,逆运真气口吐鲜血,现场人人以为他伤重致命,但子娆他们所处的角度正好看得分明,那冷箭射来时被他双指一阻,及身之前锋刃已断,真正刺入他胸口的不过是半截断箭,当时场面虽乱,这些细节能瞒过护卫,却逃不过子娆、易天这等高手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