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八名铁卫早已翻身下马,其后复有数名同样身着白虎金纹武士服的战士,总共一十八人,皆是穆国白虎禁卫高手,当先一人快步上前,对易天道:“易老,好久不见!”正是穆国统卫府上将,冥衣楼邯璋分舵舵主颜菁。
易天一夜苦战,其实早已灯枯油尽,忽然见到颜菁,硬撑着的真气顿时一松,身子便向前倒去。颜菁一把将人扶住,易天口中呛出鲜血,低声道:“快……公主……她在阵中……”夜玄殇俯身查看他伤势,微微蹙眉,跟着运指连封他数处穴道,手底真气源源不断注入他体内,同时转头看向彦翎。
彦翎代为解释道:“冥衣楼半路劫粮遭了宣军暗算,美人公主被困在这鬼阵中心,恐怕大大不妙。那布阵之人好生奇怪,脸上戴着副黄金面具,见不得人一样,但美人公主似乎和他早就认识,”这时遥衣接口道:“我知道那人,他是少原君皇非,现在与宣王联手对付我们,但平时并不以真面目示人。”
众人听到少原君名号,无不震惊,彦翎更是差点跳起来,道:“乖乖不得了,皇非没有死?美人公主和他在一起,岂不是危险至极!”跟着又道出差点令他和遥衣丧身其中的泥潭之阵,易天得夜玄殇真气相助,伤势暂缓,低声补充先前与子娆所遇冰雪之阵的情况。夜玄殇眸光隐隐一沉,自易天身上收回手掌,站起身来。彦翎闪到他身边,悄声道:“喂,还不快点想办法,迟些穆国准王后变回少原君夫人,你就等着后悔莫及。”
夜玄殇瞥了他一眼,道:“这阵法布置得十分巧妙,若非精通奇门术数,或借九转灵石之力,根本无法寻到阵心所在。方才我们能破这一阵,是恰逢阳金克木,巧之又巧,若困住你们的是阳水阴火阵,那此时我们所有人都要麻烦。”
易天亦领教过阵法厉害,点头道:“殿下说得没错,这阵法非同一般,万万不可大意,但九公主被皇非所困,却又如何是好?”
夜玄殇沉思片刻,方要说话,忽然感觉脚下震动,山谷中雪石纷落,一声巨响,竟然整个向下塌陷下去。
彦翎三人被击出阵心之后,子娆亦收起莲华法诀,缓步踏上冰台。那白衣人轻拂琴弦,抬头笑道:“子娆,别来无恙?”
阵中霰雪微扬,子娆侧身落座,琴前有酒,色碧香醇,她抬指轻沾琼浆,低头浅嗅,随后转眸看向那人面上冰冷的面具,说道:“既已无人,何不以真容相见,难道此时我还认不出你吗?”
那人将面具取下,露出一张俊美无瑕的面容,眸中笑意若雪,话语却一如既往,风流怡人,“一日夫妻百日恩,这张面具果然瞒得过所有人,却瞒不过夫人。”
子娆墨睫稍垂,复又一扬,轻轻一笑,“没想到你我二人,竟然还会坐在一起喝酒。”
酒是玉髓,人是故人。昔日惊云山巅,杯酒相识,洞房花烛,交杯定情,皇非目视眼前女子,她丹艳的红唇轻轻沾上玉盏,浅酌低吟的姿态如一朵清魅的妙莲,在他眸心幽幽绽放。
“我曾经说过,终有一日,你会与我重登惊云天峰,此生亦将以少原君夫人的名号为荣,你我之间早已没有那么容易撇清关系。”
子娆把盏抬眸,“我记得那日你也在三军之前亲口说过,你与我,从此再无情义可言。少原君言出必行,当众之语,想来并非玩笑。”
皇非淡淡道:“楚王后母子不是你杀的,所以那句话并没有任何意义。”
子娆眼梢微扬,“原来你从一开始便知道真相,却故意将错就错。”
皇非侧眸看她,语气傲然,“你既当众认下此事,我又何必放弃对帝都动手的大好机会,这样的结果难道不也正是你想要的吗?”
子娆眸光一闪,一瞬不瞬与他对视,微雪自两人之间无声落下,化作一地琉璃冰寒,轻轻扬过衣袂,飘入眸心无垠的黑暗。片刻后,子娆倏地转眸轻笑,柔声道:“少原君果然是当世英雄,绝不会为美色所动,情义所困,若非迫不得已,帝都可万万不愿与你为敌,不过人算不如天算,现在事已至此,又还能怎样呢?”
“事已至此,当世能配得上少原君夫人之称的也只有一人,我皇非的妻子同样只有一人。”皇非随手轻挑琴弦,容色翩翩,“所以今天我特地在此等候,来请夫人随我回去。”
子娆感觉随着他指下琴音跳动,整个阵法再次变动,十二门生死轮转,不尽不息,天一生水,地六相成,一时间变幻莫测,无迹可寻,就好像眼前这男人真正的实力,每一次相遇都见未知的一面,似乎始终探不见究竟。她星眸微垂,转而迎上皇非的目光,眼波轻横如月下一泓幽泉,似乎一直漾到人心尖上去,“此时此刻,我还有第二个选择吗?”
风雪轻扬,皇非含笑道:“恐怕没有。”
子娆轻声一叹,敛袖斟酒,说道:“大婚之夜你我情断义绝,王族损兵,楚国灭国,已是天下皆知,除非你肯放弃对帝都的打算,否则有我这个夫人在身边,难道不会觉得危险?”
皇非声色不动,一缕琴音悠悠停于指端,余韵无穷,“很可惜,帝都王城本君这次要定了。”
他看住她,唇畔笑意从容,却仿佛迫人窒息,直到此时,九域天下也没有任何人,能够无视少原君亲口说出的话,哪怕楚国覆亡,烈风骑灭,皇非一人,也足以令诸国侧目,英雄折颜。子娆一时静默,丝缕酒香漫开在她晶莹的指尖,袅袅缭绕不散不休,片刻后,她轻拂云袖,抬眸迎上皇非目光,徐徐说道:“那么,若是我心甘情愿接受你所有条件,你是否愿考虑改变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