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渠气势受挫,出招再不似之前狠辣。洛飞长声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劝蒙大先生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免得天荒道万劫不复!”正是将方才蒙渠对秦师白的话原封送回。蒙渠面色铁青,却疲于应付四面八方绕身疾袭,难以开口反驳。洛飞哈哈大笑,手中利芒再现,忽然分作丛丛精光,向着蒙渠迎空罩去。
蒙渠刚刚击落先前骤风急雨般的十八柄飞刀,一口真气不畅,落足地面,漫天刀光已夺面而至。眼见他再也无法躲避,不死也必重伤,夜空中忽然响起一阵疾锐的轻啸。子昊眸光一动,向外看去,只见四面灯火疾闪,一片水光骤如雨下,漫空射向洛飞施出的三十六柄飞刀。水光爆散,刀影激旋,蒙渠怪啸一声闪电后退,于千钧一发之际捡回性命。
所以飞刀转头向外倒射,利啸中更有一点疾光,势如惊电,讯若激闪,破空直奔洛飞咽喉,去势之快、角度之辣惊心动魄,显然是要杀人夺命。
洛飞大吃一惊,杀气劈面而至,情急之下仰身后翻,同时手中两把飞刀向前射出。
当!
那点光影忽然消失,半空中爆出无数碎片四下激射,洛飞闷哼一声撞在廊柱之上,肩头鲜血横流。
秦师白和殷夕语同时落在回廊之前,兵刃出手,挡下飞袭过来的碎片,发现这被飞刀击碎的竟是一个薄瓷酒盏。两人转头对视,皆目露震惊,这人居然一杯酒水阻下洛飞全力出手,分作三重袭击蒙渠的飞刀,更顺便掷杯伤人,若不是洛飞反应敏捷,此时早已横尸当场。此人非但武功高绝,出手更是阴狠毒辣,不知却是何方神圣。
洛飞捂着肩头微微喘息,心中震惊绝不在二人之下。因为所有人只有他清楚,那个酒盏其实是在被飞刀射中之前自行爆裂,对方不但轻而易举挡下了他的必杀绝技,更加以真气灌入酒盏,使之化为夺命的暗器。如果他的飞刀迟上一刹出手,便会像蒙渠本该遭遇的下场一样,死于漫空利刃之下。思及此处,洛飞暗中出了一身冷汗,只听一个 低沉妖治却又威严迫人的声音自楼上传来,“吵吵闹闹扫人酒兴,冥衣楼和铁旗门识相的话立刻给我消失,否则后悔莫及。”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皆觉这人虽然露了一手上乘武功,但口气未免也太过狂妄。秦师白收回折扇朗声说道︰“敢问尊驾何人?插手我伏俟城之事,何不报上姓名,免得大家误伤和气。”
即便是这种情况下,他态度仍旧客气得体,显示出一帮之主应有的气度。只听楼上另外一人振声长笑,“就凭区区铁旗门,恐怕还不够分量让宣王自报家门,我皇非可以用‘少原君’三个字保证,你秦师白这一次绝对保不上伏俟城。”
千灯阁内外人人脸上色变,没想到三楼上二人竟然是叱咤北域的宣王和少原君皇非,唯有被手下搀扶着的庐老大和死里逃生的蒙渠同时面露喜色但却不敢胡乱开口,免得惹怒二人。姬沧突然横插一手,大挫冥衣楼声势,皇非更加高调亮相,震慑众人,子娆不由微微蹩眉,转眼间看到子昊眸心亦掠过细微的清芒。
第五十章 不争之争
秦师白斟酌片刻,抱拳道︰“不如过堂一见,且让秦某略尽地主之谊。”
姬沧阴柔邪魅的声音像是在人人耳边一般响起,“本王今晚要杀人,没有心情听你啰嗦,铁旗门和冥衣楼可以走,跃马帮那个女人留下。”
秦师白沉声道︰“殷师妹是伏俟城的客人 ,宣王若要与她为难,铁旗门上下绝不会袖手旁观,请恕秦某难以从命。”
眼见双方便要说僵,众人无不替秦师白暗中捏了一把汗,谁人不知宣王纵横天下杀人如麻,再加上一个剑法绝世的少原君,倘若动起手来,铁旗门可谓绝无胜算。只听姬沧放声大笑,道︰“好!敢在本王面前如此言语,秦师白也算是号人物。本王手中这杯酒,你若能接得下,今晚我就饶她一命!”
话音落实,一点白光自楼上射出。
那酒盏来势不疾不徐,四平八稳,秦师白却丝毫不敢托大,唰地亮出独门兵器风雨扇,。整个千灯阁瞬间变得鸦雀无声,中庭丈许之内,所有人都感觉到一股迫人眼目的强大压力,不由自主向后退去。
庭中积雪卷起一个又一个的气旋,秦师白白目透精光,全身真气提升到前所未有的巅峰状态,感觉到随着那个小小的酒盏,仿佛有股排山倒海的真气充斥着面前整个空间让人生出空气凝固、身陷死地的恐惧想法。周围突然一丝声息也无,甚至连四处通明的灯火都被全部吸收,唯有一点白光,似缓实急地向着中庭飞来。
秦师白耳边隐约响起尖锐锋利却又若有若无的呼啸声,但却感觉不到半丝微风,无形的压力令人呼吸不畅,全身骨骼欲裂,肌肤剧痛。
一杯水酒,如此武功,当真骇人听闻。
秦师白知道这是此生最为凶险的一战,若让酒盏逼到面前,那莫说胜负,他根本没有任何保命的机会,当下一声轻啸,向前跨步。
酒盏在半空忽然加速。
狂气涌至!
自殷夕语之下,铁旗门和跃马帮帮众都已手握兵刃,但是心中却都清楚,面对宣王强横的手段,只要秦师白失手落败,便谁也无法挽救他的性命。
秦师白手中风云扇一开一合,循着一个奇异的角度,当空向外扫出。
正当秦师白风云扇出,酒盏破空而至的时候,对面楼上突然现出一道轻光。那光影凌空一闪,笔直射向中庭,就在几乎不可能的瞬间,后发先至,不偏不倚正好撞上姬沧蓄势夺命的酒盏。
叮!
一声悦耳的轻响,仿若金钟玉罄,传向夜空。四周空气顿时恢复正常,清风拂过微雪,流水转过鱼池,灯火点点倒映池水之中,一片光影浮沉,明明暗暗。
千灯阁中没有任何一人发出响动,所有人目光都投向落在雪地中的两个轻薄通透的白瓷小盏。灯影重重照亮中庭,两个小盏都是盛满美酒,竟然一滴未溅一滴未洒,每个人心中都生出匪夷所思的感觉,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秦师白突然倒退一步,闭目调息脸色发白。方才他硬与姬沧霸道的内力隔空对抗便受了不轻的内伤,但那楼上之人以同样一盏水酒阻下姬沧如此强横的真气,轻描淡写,点尘不惊,这份武功修为怕已到了出乎自然、入乎天道的化境。
秦师白后退的刹那,雪地中两人酒盏忽然悄声无息化作齋粉,美酒浸入雪中,顿时片痕不留。姬沧击案赞道︰“好功夫!来者何人?”
楼上传来两声极轻的低咳,四面皆静的院中,跟着响起一个清治柔媚的声音,“千里幽冥地,日月不沾衣。正主在此,宣王何必跟他人过不去,这一杯酒便算是我冥衣楼奉陪宣王,不如我们寻个清静地方,更好说话。”
随着这娇娆动人的话语,所以冥衣楼部属包括受伤的洛飞同时向着三楼方向拜下,除殷夕语外,其他人都对这极少现身江湖的冥衣楼楼主生出美艳神秘,却又高深莫测的感觉,不由纷纷猜度。
姬沧放声大笑,震得满院亭台簌簌作响,突然暴喝一声︰“所有人都给本王滚出去!”
千灯阁中众人无不心惊神摇,殷夕语耳边同时响起子昊密语传音,低声和秦师白交换几句,对着楼上抬手抱拳,率众当先退出。冥衣楼亦同时领命而去,其余客人自然 无一胆敢停留,包括侍酒的歌女仆役刹那间走了个干干净净,整个千灯阁灯火通明,却只余两间雅间,四人在座。
姬沧看向对面酒厅,徐声道︰“东帝既然御驾到此,何不移座相见?昔年冥衣楼曾助本王扫平国中内乱,本王一直想知道其主究竟何人,这个答案虽然意外,但今日终也有机会把酒相谈。”
对面厅中又传来两声低低轻咳,子昊淡笑道︰“九域五族四国,本便是王族该当之事,只是当初朕尚未亲征,所以才以冥衣楼的名义行事,宣王倒也不必放在心上。”
姬沧不由冷哼一声,道︰“五族四国王族皆尽管得,却不知如今的伏俟城,王上又管得了吗?”
子昊道︰“宣王既然入城,想必是对此地颇有兴趣,但目前城中似乎少有人欢迎宣军的到来。”
姬沧纵声长笑,说道︰“伏俟城多年来无人管治,既无驻军,又无防御唯一可以倚靠汐水天险,却连一艘像样的战船也无。本王仅需出动七千赤焰军,两千驻扎赤谷关口,截断城中出入要道,三千水军封锁大江,王师战船出动,便要先过此一关,余下两千精兵攻城,不出一日可下。本王绝对保证,城中任何人都不会有逃离的机会,铁旗门等大小帮派亦无须俯首称臣。顺我者生,逆我者亡,杀光所以人,伏俟城便将成为我赤焰军驻地,扼守南北水路,畅通无阻!”
子娆在旁听得暗暗心惊,姬沧雄才大略,纵横北域,深知用兵之道,兼之心狠手辣,此番话语自他口中说出绝非狂言。伏俟城纵然有铁旗门等一众高手坐镇,但军事防守薄弱,根本无法抵挡宣国百战强兵,姬沧若是发兵攻城,举城百姓皆难逃厄运。
子昊脸上却露出淡淡笑意,语气之中甚至有着一丝愉悦,“宣王果然是知兵之人,对形势的把握分毫不差。的确,王师此刻远在十三连城,很难及时赶到,阻止赤焰军。至于水军,即便能够突破汐水防线,也不敢冒险腹背受敌之险,贸然入城,伏俟城这一战对朕来说意义不大。不如朕与宣王做个小小的交易,王师此次不插手伏俟之战,朕亦用冥衣楼担保,城中帮会无人再敢反对宣王,这一切,只需一个条件。”
姬沧与皇非转某相视,反者目光微动,问道︰“你要放弃伏俟城?”
子昊低头清啜了一口香茶,缓缓说道︰“君上可以为证,只要宣王入城之后不屠城,不杀戮,不伤一人一屋,朕便确保伏俟城为君所有。”子娆听得他竟将伏俟城这样的军事要塞拱手让人,忍不住轻声提醒,“子昊……”子昊却头也不转,只是对她轻轻抬了抬手静视对厢。
片刻之后,便听姬沧开口说道︰“王上可知这样做的后果?汐水通道一旦受制,王师便将优势全无,继而丧失对两大水路的控制权,直接威胁到整个王域的安全。”
子昊不疾不徐地道︰“无意义之战,不过徒增伤亡,朕与宣王据城论兵,既知此战必败,又何必令将士臣民白白送死。宣王若无异议,便请满饮此杯,今晚我们到此为止,品酒赏月,不谈战事。”
姬沧略加思量,伸手拿起酒杯,漫声道︰“看来今次王恩浩荡,伏俟城幸免一劫,但愿城中诸人能和王上一样,知难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