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鸢见我起初不肯妥协,又见刘娉成竹在胸,便恢复了往日骄横,满脸恼色不减。此刻见我说笑间伸手上前,早不耐的一把挥开道:“婕妤别猫哭耗子了!”
我身势一颓,“哎哟”一声便朝旁边歪去,云意动作敏捷,一把从斜刺里伸出手来扶我,但我身子笨重,已不复往日轻盈,以她的力气断然扶不住。
去势太猛,我连带着云意一起朝地上摔倒,身边骤然响起分贝颇高嗓音各异的尖叫声,周围人数不少,想来萧琮已经到了。我紧闭双眼,心中宽慰,萧琮既然来了,适才那些动作他应当全部见着了,我这一场戏总算是没有白费心思。
就在即将触地的瞬间,云意迅疾的一个侧翻,结实的将自己摔在了石子路上,而我,重重的砸在她身上,引起她一阵痛苦的呻吟。
我慌张不已,吃力的翻身起来拉她:“姐姐你怎么样?姐姐?”
云意勉强笑道:“我没事,你怎么样?”
饶是她尽力微笑,仍疼的齿间嘶嘶作响。我心疼的眼泪夺眶而出,只哽咽着说不出话。
一双温暖的手从腋下穿过,毫不费力将我提起,不必回头,那熟悉的龙涎香早已告知我来人是萧琮。
茗顺和康延年忙着扶起云意,我扭过头,萧琮铁青着脸,薛凌云在两步之遥,媜儿也在。皇后已令人传唤太医,萧琮揽着我站定,这才微微松开手去。
看来嫣寻并未直接去承恩殿回禀萧琮,而是去了紫宸殿奏请皇后,说了什么我不知道,但是她成功的让皇后请来了萧琮,以后即便太后问起来,六宫事宜仍是先由皇后做主,我并没有有意扰乱圣听,自然也不算僭越。
我慌着要请安,萧琮却拉住我道:“你有没有怎么样?摔着没有?”
我摇头,眼中泪光莹莹:“嫔妾没有事,全靠沈姐姐垫在下面,嫔妾与孩子都无碍。”
萧琮的眼神从云意身上滑过,见她摔得不轻,动容道:“沈彩女恭谨贤德,以一己之身保全宝婕妤与帝裔,其心可嘉。”他微一沉吟,“封沈氏为正四品芳仪,以示嘉励。”
这才是不意之福,云意挣扎着福身谢过恩。太医也恰巧赶到,顺茗便扶了她去一旁诊治。
皇后已然出声道:“郭充衣,你怎么敢推搡宝婕妤?难道你不知道她怀有身孕?”
郭鸢早已跪倒在地,此时见皇后责难,冷汗汩汩而出,膝行至前抱住萧琮的腿痛哭失声:“嫔妾没有!皇上,嫔妾只是挥了挥手而已,丝毫不敢用力,谁知道宝婕妤竟会摔倒的?”
萧琮沉声道:“依你的意思,是她自己摔的?”
郭鸢埋着头哭泣,没看见萧琮表情,含糊道:“宝婕妤对嫔妾不满,如今竟然用这等伎俩算计嫔妾,皇上,嫔妾是被冤枉的!”
汪若琴见她说的不得要领,忙打圆场道:“皇上,宝婕妤怀有帝裔,郭充衣即便是再愚钝也不敢出手推搡,大约是宝婕妤自己脚滑……”
“脚滑?珍淑媛也有五六个月的身孕,你倒是让她在六棱石子甬道上走一走让朕看看如何个脚滑法?别忘了前次珍淑媛摔倒在晗风殿前时,你们可不是这样说的!”
萧琮怒不可遏,又转向郭鸢,“朕与皇后听的明明白白,宝婕妤要与你化干戈为玉帛,你又是如何回应的?”
我眼前一花,刘娉的千禧蝶恋花桃红衣裙在面前闪过,她近前深深福身道:“皇上,郭充衣心直口快,也是一时不防说岔了,并非是有心冒犯宝婕妤。汪宝林也可以为证!嫔妾等人适才都在这里,至于宝婕妤是如何摔倒的,请皇上明察。”
刘娉与我孕期相当,也是将近六个月的身孕,此时福身施礼,明显看出吃力。
皇后不忍,轻缓道:“皇上别急,咱们慢慢说,如今她们二人都有身孕,珍淑媛贤良温谦,切不可厚此薄彼。”
萧琮不言,算是默许了。皇后只一个眼神,娟姝便扶了刘娉起来。
皇后问道:“慕华馆的姑姑适才来回报,说是你们一言不合起了争执。本宫与你们一同从长信宫出来,起初都还笑语盈盈的。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怎么好好的就闹起来?”
我眼见着刘娉要说话,忙赶在她前头愧疚道:“回皇后,是嫔妾不好。听了郭充衣几句话,一时按捺不住便争了几句。都是嫔妾涵养不够,嫔妾知错了。”
萧琮一挑眉毛道:“郭鸢说的什么?”
他不问还罢,我啜泣道:“皇上别问了,终归是嫔妾不好!”
嫣寻此时跪倒回道:“请皇上为婕妤做主!郭充衣当面顶撞婕妤,说是婕妤娘娘害死了韩昭仪!”
刘娉厉声阻止道:“大胆奴婢,帝后尚未问及,你怎么敢擅自回话!”
我越是见她失去往日镇定,心中越是快意。此刻如何能让她为郭鸢辩驳?登时不顾身子笨重跪倒在萧琮面前,泫然道:“嫔妾德行难以服众,皇上还是下旨责罚嫔妾吧!”
萧琮亲手扶了我起来,铁青着脸对众人道:“朕平日待你们宽厚,不是让你们无事生非的!怎么,韩昭仪的事情是朕说得还不够清楚?”
第五十二章 隔江坐看桃花尽
我嘤嘤哭泣,拉扯着萧琮的绣金龙纹衣袖道:“皇上别为了嫔妾怪罪他人,原是嫔妾不好,养虎为患犹不自知,怪不得她们背后议论:‘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嫔妾无颜再见皇上……”
“不许胡说!”萧琮呵斥道,一脚踹开郭鸢,“静霜之事朕说过不许再提,是谁给了你这么大的胆子?”
郭鸢被猛然踹翻,一时六神无主,眼神直朝刘娉看去,刘娉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正要说话,云意喘着气撑着说道:“这些又算什么?连宝婕妤肚里的龙裔她都敢质疑,还有什么是郭充衣不敢说的?”
萧琮切齿道:“此话当真?”
云意道:“嫔妾何曾对皇上说过谎话?”
萧琮脸上的阴霾渐渐浓重,他还未出声,郭鸢已经撑不住“哇”一声哭出来,嘴里胡乱说着“嫔妾知错”。
媜儿嗤笑:“这可不必审了,自己已经招了。”
皇后轻轻拍打媜儿的手背,示意她不可妄言。我哭得更加隐忍,萧琮疲惫道:“你胡闹过多少次,朕都没有责罚过。如今污水又泼到婕妤身上来了,当真你是见不得她有孕。往日静霜妄言,朕已经晓谕六宫不可无事生非。朕待你们宽厚,没想到你们背地里竟然如此阳奉阴违下手狠毒!”
云意低声道:“阖宫皆知宝婕妤胎像不稳,切忌忧虑多思。如今闲言碎语那么多,什么脏的臭的污水都往婕妤身上泼……”
萧琮双眸向我一扫,我只管半捂着肚子哀哀哭泣。
他脸上登时闪过心疼的神色,怒道:“贱人言语污秽,又恶意推搡,桩桩件件针对宝婕妤,居心险恶。分明想置朕的孩儿于死地,朕如何能容你!”
刘娉见萧琮动怒,料想郭鸢此罪不轻,忙道:“请皇上息怒!皇上是明君,如何能听得一家之言?怎知道宝婕妤不是有心欺辱郭充衣?沈彩女向来与宝婕妤交好,她说的话怎么信得?”
媜儿笑道:“淑媛说岔了,皇上刚金口封了沈芳仪,淑媛怎么还满口彩女彩女的?再说了,若是因为沈芳仪与姐姐交好就信不得,那淑媛与郭充衣历来同出同进,淑媛的话又怎么信得?”
我略有些愕然,媜儿与我向来如同水火,此时不落井下石我便阿弥陀佛,万万没料到她会拔刀相助。她声音清甜,说话有条有理,面餍上常带三分笑,即便此时冒冒然插嘴也无人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