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一笑,也不在意,侧身准备绕过去。却不防刘娉道:“宝婕妤且等一等,嫔妾有事想请教几句。”
我“哦”一声,宁和道:“不知道我有什么能为珍淑媛排解的?”
刘娉微努了努嘴,示意佩鸳退下去。看一看我道:“宝婕妤可是从拥月殿过来?”
我道:“拥月殿?珍淑媛怕是弄错了,拥月殿现时已经空置,一座空宫,本婕妤去那里做什么。”
刘娉用丝帕掩口笑道:“婕妤娘娘说的是,嫔妾居然忘了,这郭充衣不是被娘娘法办了嘛,女人新丧,戾气未散,娘娘自然是不敢去拥月殿的。”
我瞥一眼她,冷寂了神情道:“淑媛向来知分寸进退,怎么今日信口开河起来?”
刘娉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嘲笑,作势轻轻打了一下自己的脸颊:“嫔妾该死,居然又忘了,郭充衣可不就是因为不会说话顶撞了婕妤才赐死的吗?嫔妾怎么也晕了头,该死该死……”
我忍一忍道:“既然没有别的事,珍淑媛便好好晒太阳吧。”
举步欲走时,衣袖却被刘娉拉住。我转过脸正迎上她艳丽魅惑的面孔:“婕妤这就走了?难道婕妤没有话要对嫔妾说吗?”
我甩不开她的手,语气便凝重起来:“我唯有一句话对淑媛说,若是淑媛以为今日还可以以其人之道还置其人之身,就会错了主意。宫廷里推来搡去的把戏已经够多了,淑媛就算拽着我倒明日去只怕也无济于事!”
刘娉松开了手,不齿道:“婕妤费心了,你这一招苦肉计未免也太拙劣了些,嫔妾还不至于念念不忘。”
我莞尔道:“是呢,不过嫔妾心中本就没什么算计,只有将就珍淑媛以前的把戏新壶装旧酒,谁知道竟然有用呢。”
“呵呵”,刘娉冷笑出声,“原来如此,婕妤娘娘居然记恨良久,到如今才发作,是嫔妾小看了你!”
我低眉笑道:“若不是你步步紧逼,我何须如此费神。”
耳畔环佩叮当,刘娉已起身走近,我量她也不敢对我怎样,依旧镇定看她。刘娉将我上下左右仔细打量,忽然卸下一身精明,怅然叹息道:“你并没有我美,为何他如此宠爱你?为何他视你与我不同?——若不是他处处维护包庇,凭你入宫这些风波,即便你有十个脑袋,只怕也掉的差不多了。”
虽左右无人,却难保她没有设下别的局。
我并不正面回应,只道:“嫔妾确实没有出色之处,只不过皇上恩泽六宫同享,并未厚此薄彼。淑媛如今身怀六甲,何须自怨自艾。”
刘娉似乎没有听见,怔怔道:“我这一胎如何能和你比得?你肚子的孩子是活凤凰生金龙,我肚子的就只是个普通孩子!我知道他是想着你的,有一日临幸他居然叫着你的名字!那么清冷的人却对你爱若珍宝,六宫众人谁不恨你?”
她怨毒的看了我一眼,怨声道:“皇上以前对我是极好的,他总夸我貌美,又难得淑良,你看他赐予我的封号便知道他有多么疼我,可是为何又冒出一个你来,我不甘心,为何我是珍,偏你是宝?”
我无言以对,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爱,何时发芽,何时升腾,何时覆灭,原本就是千变万化无法揣度的。情不起所起,一往而深。我何曾料想过萧琮对我会有这番情意,便如我同样料想不到我对少庭是何时动心何时深陷。
我只沉默不语,嫣寻又在一旁候着,远远的李顺也同人拿了肩銮来。
许是不愿让人看见软弱之处,刘娉收敛了怅惘的神色,复又沉稳道:“婕妤别会错了意,嫔妾并非向宝婕妤诉苦。嫔妾今日既然见到婕妤娘娘,便顺便说一句话:即便婕妤走得再快,嫔妾不才,将来的深宫之路必定陪伴婕妤左右。婕妤可要走踏实了,别爬的太高,跌的太急。”
我收敛心神毫不畏惧,盈盈浅笑道:“好,有珍淑媛相伴,本婕妤也不至于寂寞。人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我会尽力走好每一步,而珍淑媛你,自然也要小心着些。”
刘娉冷哼一声,微屈了膝福身离去。
我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蹒跚身形,禁不住叹息:以她的美貌聪慧,若是嫁个官宦人家,或是皇亲国戚,何尝不能成就一段佳话?偏偏她的丈夫是一国之君,一颗心应对着三千佳丽,如何分的过来?她亦不过是一个渴望夫君疼爱的普通女子,却因为这份过于执着的渴求和希冀,焕发出刀锋一样逼人凛冽的敌意。
第五十五章 琉璃为殿月为风
“娘娘,您看这个花色的香囊可中意?”
魏夜来的声音唤回了我飘散的神思,她在我的庇护下如今已晋身典衣,此刻正捧着一盒的精致香囊笑吟吟的看着我。
摘星殿一别,又是两日。他并没有来,也没有遣人传话。
我的唇角漫起一抹疏离的笑意:媜儿俏丽,汪若琴甜美,郭贵人娇弱,陶彩女温顺,加之皇后三妃在侧,陆充华姜嫔随侍,他分身无术也不奇怪。我究竟算什么呢,在刘娉眼里我是最刺眼的眼中钉,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终究并没有得到安稳和宁的生活和爱情。
有笑声传来,我扬眉看去,云意蹁跹而至。
“我来的可是不凑巧了,妹妹殿中又领了什么好东西?我这一来倒像是巴巴的讨东西来了似的!”
我要起身迎她,却不防她三两步上前将我按住。
她只扫了我一眼便收敛了笑,蹙眉道:“好好的怎么又愁容满面的?思虑太过于孩子无益,我说过你多少次,莫非你就一点听不进去?”
我强笑着扭过脸去:“哪里愁容满面了,不过是没笑罢了。”
云意掰过我的下巴,正视我道:“敲瞧,眼睛都红通通的还跟我犟。我看你是长日未照镜子,睁眼说瞎话,没得打嘴!”
她也不比我大多少,偶尔也冲动愤世,却总是在细微处对我关爱有加,像我的一只手,一只眼睛,纠正着我每一次漫不经心可能带来的伤害。
郭鸢赐死后她当时忍住未发作,过后却曾愤怒的质问我:即便郭鸢该死,我为何如此狠心要用孩子做饵?
当时愤怒的表情历历在目,云意不计较自己的得失晋位,忘记了后背上大片蔓延的淤青,她只恨我为什么要牵扯上腹中无辜的胎儿。我费了多少的唇舌才抚平她的暴怒与气愤,却不得不答应她,从此以后绝不会再用孩子做为与人暗斗的筹码。
我勉强笑着,她忽然记起什么,摒退了身边的宫人,附耳道:“我听人说,汪若琴近来常去飞寰殿……”
我皱眉道:“她因为郭鸢的事在刘娉面前是不中用了,如今刘娉未倒,她的处境堪忧,若想平安度日,势必要找一个新的靠山。”
云意冷笑:“正是呢,她俩原就是亲戚,如今更是水乳/交融了。裴媜新宠,皇上疼她的不得了,我看那样子反有越过你的势头,汪若琴眼睛倒还不瞎!”
我忆起媜儿在眼前炫耀那块腰牌的样子,萧琮真不知道是何等宠爱她,心头漫上一股难言的疼痛。嫣寻察言观色道:“这些新做好的香囊是皇上令司服局送来的,别的娘娘都还没有,沈芳仪帮着挑一挑什么花色形状的最适合娘娘。”
云意见我郁郁,惊觉失言,忙换了神色温和道:“妹妹如今有孕不能侍寝,皇上虽然宿在别处,终究对你还是不同。别说凡是这些东西先送来你这里,便连前儿个还说等你诞下帝裔便迁去主宫正殿,可见这份荣宠别人是比不上的。”
我心知她是安慰我,唇角淡淡噙上一丝笑,不同?有什么不同?萧琮身边最不缺的就是各种美貌伶俐的女子,擅于逢迎者有之,机敏善辩者有之,娴熟端庄者有之,我深陷其中,早就不是最新鲜的那一个了。
脸被云意轻柔抚上:“妹妹,你爱他,是吗?”
我一抬头,铜镜里印出我的样子,花团锦簇的衣饰堆叠,一袭浅色挖云金丝调绣华衣,难掩女子脸庞上流露出的失意与寥落。
云意见我不答,低低道:“你爱他,所以你见他宠爱裴媜,才会那么寥落。你见他抚慰郭芸,才会心酸落泪……你只告诉我,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