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1 / 2)

崔钰一双眼在我身上打转,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自己已经打定了主意,一定要迫使他答应替我做事,不光让我平安诞下孩子,还要让他想尽办法为我调理身体,必要时也可以将有人下毒改变我体质一事告诉他。

他收回目光,“娘娘纤弱之躯居然蕴藏如此坚定意志,微臣始料未及。”

我抚上隆起的肚子,怫然道:“凡为人母,谁不是勇者?”

崔钰起身一揖道:“既然如此,待娘娘禀过皇上,微臣便可准备催生汤了。此事宜早不宜迟,请娘娘自己拿捏。”

我心头一喜,这便是答应了么?

我道了“是”,笑语清脆道:“那么便有劳崔大人了!”

他也笑了,目光落在我脸上,凝神片刻,似乎自己惊了一跳,忙忙起身告辞而去。

嫣寻见我长久坐着,腰间如意下垂着的流苏绺子打了结,半蹲着身子替我整理,口中道:“这位崔大人好生奇怪,一开始死活不依,现在为了本书倒松了口。”

我似笑非笑,头也不抬:“他又不傻,《青囊书》是华佗毕生心血,此书将华佗毕生心血、行医经验一一记载,乃是医者至宝。别说是他,便换御医监任一太医,只怕也狗颠儿似的来应承。”

嫣寻笑道:“既如此,崔大人性子古怪孤僻,娘娘又何必跟他多费唇舌?换个人岂不一样?”

我轻言道:“如何能一样?崔钰是驸马府的人,世出贵族,又刚回东秦,不依附于宫中任意一位娘娘,对我没有加害之心。他虽年轻,但看皇上对他的器重便知道医术不差,我嘴上虽说不怕,心里难免恐惧,有个稳妥的御医在身边,也踏实一些。”

嫣寻接口道:“这倒不差,只是皇上那里怎么说的过去?”

我早已喝完了那盅蜜,此时望着盅盖上的闪金福字出神,缓声道:“暂时不要说。等到催产那天,待我喝了汤药,你再去禀报。”

嫣寻诧道:“只怕皇上知道了龙颜大怒……”

我叹息一声,“管不了那么多了,总不能眼睁睁让孩子死在腹内。”

终是无话,一把吐谷浑所贡的苏合香在座侧的错金天竺双耳铜炉里煦煦燃烧,似有若无的淡淡轻烟丝丝缕缕没入空气中,一声接一声的喟叹中,连我的面容亦愈加显得迷离起来。

第六十三章 乳燕雏莺频弄语

去乐成殿送贺礼的人是李顺和锦心,他二人回来时一脸晦气,想必在乐成殿受了好一顿排揎。

彼时我正等着崔钰的催生汤,见李顺恼色不减,锦心不言不语,还间或抹去眼角残留的泪痕。便皱了眉道:“好好的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们了不成?”

锦心话到嘴边又忍住道:“原没有什么,左不过是有些狗眼看人低的。”

云意道:“好奴婢,你主子娘娘快生了,便是受了再多的气也须得忍着,等到她生下帝裔,看谁还敢轻看你们半分。”

锦心勉强笑笑,道:“奴婢不怕被人看轻,只求娘娘母子平安无事。”

说话间,崔钰已经悄然而至。

药盏转瞬送至眼前,浓浓的药味氤氲而来,我扶住嫣寻手中的药盏,缓缓靠近唇边,我动作越慢,便越觉那琉璃药盏似有千斤重,褐色接近暗红的药汤在轻颤的手中晃出一圈又一圈涟漪。

云意忽然抓住我的手腕紧张道:“妹妹,不然……不然不要喝了,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我的心在一刹那间产生了动摇,还有二十来天就足月了,当真今天不生的话,它能不能平安挨到那一天去?刚才它还踢了我一脚,万一我不喝下催生汤,明天就感觉不到它的存在呢?失去它,即便以后还会怀孕,失去的这一个也永远回不来。漫漫岁月,我能承受后悔带来的痛苦吗?

崔钰的声音遥遥传来:“想想你要的结果,不要多想旁的。”

我摇摇头,将所有的脆弱与犹豫抛诸脑后。

闭上眼,深深呼吸,在众人或担心焦灼或淡漠平静的目光中,借着嫣寻的手将催生汤一饮而尽。

沙漏滴答,日光一分分明亮起来,明晃晃地照到地上。天气日渐寒冷,风声飒飒作响,天色明澈如一泓碧水。

内殿静得像一潭死水,我躺在榻上,小腹已经开始阵痛。

那种痛,一开始隐隐约约,像小蛇在身上蜿蜒,抓捏不着。后来慢慢明显,现出狰狞的面孔,仿佛刀绞一般,让我好几次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痛的那样凛冽,像是有双无形的手在腹中翻江倒海,无数的洪流在我体内奔腾,冲撞的每一寸骨节都快要碎裂。

云意紧紧握住我的右手,不停为我擦拭脸上的冷汗。我腹中急痛欲裂,连含参片的力气都没有。

云意急的快要哭出声,质问道:“她怎么疼的这样厉害?究竟怎么样?”

崔钰的声音稳如泰山:“生孩子都是这样,沈芳仪无需惊恐。”又对我道:“娘娘且忍耐一阵,等微臣示意才可用力。”

我艰难点头,云意又等了一刻,见我痛的冷汗涔涔,不禁催促道:“还不快去禀报皇上!”

崔钰并未阻止,想必时间也差不多了。嫣寻应一声儿,忙唤了锦心去宣政殿启奏萧琮。

恰好这一刻疼痛稍减,我挣扎着吩咐:“就说我突然阵痛发作,万万不可如实禀报说是催生所致!”

锦心喏一声,和李顺慌慌张张去了。

产婆和接引宫人得了消息,也顶着风飞奔着过来。那产婆熟练的安排一切生产所用器具,又吩咐人多多的烧滚水,准备剪刀并襁褓被褥。

疼痛又一次袭来,我用左手紧紧攥住身下柔软的鱼戏莲叶驼毛毯,残余的冷静告诉我,崔钰既然如此镇定,想必问题不大。我心中一喜,似乎再痛再苦也有了奔头。

我在巨痛中辗转,忍耐着想要坠力向下的欲望。直到听见崔钰说了声“用力!”,产婆上前解开我的裙带亵衣,我才如同蒙了大赦一般开始用尽全身力气去挣扎,崔钰绕到暖阁外面,隔着影红洒花簇锦软帘不停催促着我:“娘娘务必忍住疼,生产时间拖得越长,帝裔的性命越是危险!”

他的声音在耳畔环绕,我偏头看着那软帘簇簇而动,仿若一个红色的空洞。寝殿内宫人穿梭不停,产婆也急出一脸大汗,我已经痛的昏沉,频频用力仍不得要领,只记得在最后堕入黑暗之前,听见剪刀相错清脆的一声响,婴儿响亮的啼哭声似有若无的在脑中嗡嗡徘徊。

我神思一泄,手指自然松开,疼痛与疲惫最终席卷了我。

睁开眼时,仍是白昼,我仿佛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浮生一世,好像在梦中尽数走遍。

云意见我醒了,忙扶住我道:“还不躺着,可是受了大罪了。”

我环视周围,只有平日的宫人伺候着,并不见嫣寻和孩子。我急了:“姐姐,我的孩子呢?你们把它抱到哪里去了?”

云意含笑道:“看把你急的,公主那么小,你又晕厥过去半天,不让奶娘喂她吃奶如何是好?”

说话间殿中垂下的幔帘被人掀开,两排宫人内监盛装敛容站立,唯有一个眼生的宫人怀抱着小小的襁褓坐着喂奶,旁边微笑伫立的是嫣寻。见我问起,嫣寻忙抱了孩子给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