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说的这样狠心,她那红肿的眼眶还是显露出了浓浓的担忧。我叹道:“姐姐这又是何必,福康与元倬究竟为什么闹起来?”
宁妃手里捏着一个香坠儿,此刻听我问起,没好气的将香坠儿撂到案几面上,“还不就为了这么个劳什子!原本玩的好好的,元倬要这个香坠儿玩,福康不给,两个祖宗争了半日,本宫原想着哄哄便好了,谁知道眼睛一花就不见了元倬!”
我探手取了那香囊在手,原本宫廷御造的香囊外面多了一个络子,金线配着黑玛瑙珠儿,一根一根打成络子,颇有华贵之气。
福康低低道:“弟弟要这个,我没给,弟弟就哭闹不休,一会儿连人也找不着了。”
萧琮听见,倏然回身捏了那香囊摔出去,我怕他一气之下伤了福康,忙坠了他的胳膊道:“皇上别急,公主不懂事,嫔妾慢慢教她,皇上千万不可动怒,以免有损龙体!”
萧琮低头看我,又瞥一眼皇后,皇后仍旧一副沉静如水的样子,他的神情渐渐黯淡,最终丢开我的手,颓然坐下。
我想不通皇后为何如此淡漠,或许,萧琮亦是。
第八十一章 眉上霜华浅
天色越来越昏暗,风声凄厉的打着旋儿在亭台楼阁每一处可以穿梭的地方盘亘。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我远远望着殿外惶恐慌乱的人群,心里沉甸甸的。
当雪势渐大时,和妃终于耐不住了,她起身便朝殿外奔去,陶才人站在门边,见势忙拉住她道:“娘娘要去哪里?”
和妃厉声道:“本宫要亲自去寻本宫的孩儿,你松开手!”
众人眼见她已思虑欲狂,拉也不是,不拉也不是,唯有围成一团将她堵住,絮絮劝导。
我站在萧琮身侧,他也是一脸疲惫之色。元倬才两岁大小,全无自保之力,今日雪狂风大,这么多人出去也没找到他,只怕是凶多吉少。
和妃越是失态,福康越是害怕,小小的身影瑟缩着躲在宁妃身后,只露出半个脸探出来。宁妃也紧张的捏紧了衣摆,大约是怕萧琮龙颜大怒会将福康怎样。
殿内暖炉簇簇,温暖如春,可室内的空气却像是凝滞了一般,没有半点人气人声。
外面突然喧哗了起来,我心里咯噔一下,若不是找到了元倬,羽林军和宫人们断然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人声鼎沸。
众人望眼欲穿中,一个略显臃肿的身影被宫人簇着出现在殿前,我怔住,元倬并没有如我预想中的那样出现,眼前的女子分明是媜儿,可是她的肚腹为何会在一夕之间变得这么凸出?
媜儿特立独行惯了,也不向众人见礼,双手箍着肚子,只费力踱步到萧琮面前,发上尤有霜雪,却笑颜如花。
即便萧琮宠她,此时也不免皱眉沉声道:“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扮着玩!”
媜儿嫣然道:“嫔妾若不扮这个样子,如何还皇上一个胖大小子?”
她慢慢松开一只手,浑圆的肚腹凸的更加明显,众人惊惶诧异之中,那团突起忽然蠕动了一下。媜儿拉开狐裘,一把乌黑束发露了出来,随之是头、身子,直到狐裘分开两边,元倬短小而胖大的身子仍然紧紧坠在她身上。
媜儿苦笑道:“皇上就干看着么?”
众人这才纷纷醒过神来,我离得最近,忙探了身子扶住元倬,他双目微阖,隐隐发出香甜的鼾声,竟是睡着了。
萧琮道:“我来。”已轻巧抱了元倬于怀,和妃疾步过来,看着毫发无损的元倬,且喜且惊,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
媜儿这才施施然一福道:“嫔妾在外见着三皇子,不敢有所拖延,忙忙携了他来。风雪盛大,飞寰殿的暖轿半道又坏了,因此将三皇子藏于怀中,以嫔妾体温护着,还望皇上宽恕嫔妾不敬之罪。”
萧琮与和妃骤然得了心头肉,如何肯怪罪媜儿,和妃一把拉了媜儿的手道:“难为你想的周全,何来不敬之说?只是妹妹在哪里碰到元倬的?他是一个人呢,还是有旁人在侧?”
媜儿刚要回话,不防一阵咳嗽,直咳得眼泪也流出来,自然是无法回答。绯墨在旁忙恭敬回道:“回娘娘的话,充衣听说三皇子不见了,忙让奴婢们一起出去寻找。路过撷芳园时,还是充衣眼尖,远远瞥见梅树下有个人影。奴婢们赶过去看,正是三皇子在树下躲雪,身畔倒是没有旁人。”
萧琮抬了头,注目媜儿,欣慰道:“你倒是聪明,知道去僻静的地方找寻。”
媜儿拿绢子捂了嘴,痛快咳了两声,柔声道:“嫔妾小时候跟哥哥姐姐赌气,也常爱往人少的地方钻,如今也只是凑巧罢了。”
说话间,元倬揉了揉眼睛醒过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好端端的突然咧开嘴大哭起来,和妃急的不知如何是好,又怕他是身上有伤痛说不出口,慌得一叠声叫传太医。
建始殿内又乱作一团,和妃贴身的宫人早拿了驼毛纺织绒毯为元倬保暖,又有人端了热水给元倬擦身,还有端茶送水的,呈小吃零嘴的,给皇后和妃敬安神丸的,伺候萧琮更衣换茶的。
媜儿静静退下来,云意扯一扯我的衣角。我会意,悄悄随着她绕到一排人身后。云意见左右无人注意,低声道:“这事有蹊跷,我看事情不像裴媜说的那样。”我不作答,按下她的手势,又随众妃一起等在当下。
太医俄顷即至,萧琮挥一挥手,皇后随即沉声道:“既然元倬找到了,不相干的姐妹都回去吧。今日天冷,各自关好宫门,小心烛火。”
众妃忙喏了,宁妃带着福康想走又不敢走,只看萧琮的脸色。我见萧琮并没有要惩治福康的意思,便大胆拉了福康试探着朝殿外去,萧琮睨我一眼,也只默不作声。
甫出宫门,宁妃“唉哟”一声便歪了过去,好在采茵机警,一把搂住了。福康吓得抱住宁妃的腰直喊:“母妃你怎么了?”
宁妃也紧紧抱住她,泪眼婆娑道:“我的儿,本宫还以为今日过后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知道宁妃是因为后怕导致浑身乏力,这种感觉我也曾经有过,所以能够感同身受。只不过此时仍在建始殿外,和妃今日骤失元倬,已经认为是福康所为,一时之间方寸大乱急痛攻心。宁妃若然哭起来,被好事之人加油添醋,和妃心里只怕更不痛快。
我拉了宁妃的袖口道:“姐姐别这样,元倬平安无事,是大喜。姐姐千万不敢掉泪……”
宁妃醒悟的快,忙擦了泪笑道:“可不是,本宫糊涂了,只顾着后怕,倒忘了规矩。”
刚走出两步,嫣寻眼尖,一眼瞥见媜儿的身影从殿门中晃过去,忙轻声提醒我。我对宁妃和云意道:“姐姐先回去吧,裴充衣暖轿坏在半道上,此刻顶着风雪回去只怕要受寒,妹妹过去照应几句。”
云意有些不悦,也不好说别的,怏怏的跟了宁妃走远。
李顺察言观色,听见我如是说,腿脚麻利的赶去把媜儿拦了下来,我撩开暖轿窗上的厚重布幔,微笑道:“妹妹若是没什么着急的事,不妨上来,我送妹妹回飞寰殿。”
媜儿有些讶异,又看见除却慕华馆众人再无旁人,缓和了脸色微屈膝道:“姐姐要回宫照顾公主,嫔妾怎么敢耽搁姐姐?”
我见她虽然恭谦,却仍旧生分的很,也不免叹息。原本是一家人,为何会搞到如此地步?即便我有心化干戈为玉帛,她却始终像是喂不熟的鸟儿。
嫣寻许是见我脸色黯淡,便对绯墨说:“暖轿坏了,便再去传新的来,要充衣顶风冒雪的在永巷里行走,可是大大的不妥。”
绯墨道:“奴婢也知道不妥,可是充衣怕等久了三皇子挨不住冷,所以才执意步行过来。原本充衣就风寒未愈,今日回去只怕又……”
媜儿眉梢一扬道:“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绯墨噤声不敢多言,媜儿又咳嗽起来。我见她执拗得很,索性下轿拉了她的手,低声道:“这么冰,你还和我犟!以前在家里咱们就算再斗气,也不至于这么生分,约莫是你还因为那事怪我,怪我让你看透了三娘……
媜儿蓦的抬头道:“不是那样,姐姐别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