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脱口而出:“哀家就知道……”
她猛然截住自己的话,森然道:“薇夫人,你好大的福气,四皇子都承不起!”
我无奈道:“六宫属羊妃嫔,不止嫔妾一个。况且生肖属相,乃是父母命定无力改变。若是因着这个让四皇子受了惊扰,嫔妾不胜惶恐。”
刘娉刻意温言道:“许是姐姐福气太大,元伋承不起。他是晚辈,原本是不及姐姐福泽的。也不要紧,慢慢的就好了。”
众人窃窃私语起来,太后冷笑:“昭仪的性子也未免太好了,元伋是皇上的儿子,岂能让妃嫔的运势盖过他去?”
皇后怜悯道:“太后,薇夫人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宫中属羊的多了,不如人好好查查。”
“查什么查?属羊的人是多,可是有几个像她这样风头正健的?余下那些不过庸碌度日,谁能冲撞得了哀家的皇孙?定是她沾沾自喜,自诩运势旺盛才会冲撞元伋。前几日风雪天元倬跑丢的事情还没查清楚,你还替她辩?”
皇后被噎得不敢再说,太后略一思量,徐徐道:“哀家今日吃斋,也不罚你别的,省的皇上再来跟哀家求情。扣去半年俸禄,无事不得在乐成殿附近走动!”她扭转头去,再不看我一眼,“领了旨便出去吧,哀家见不得。”
我明知她借题发挥,却不得不叩头谢恩,极力压制的眼泪在眼眶里攒动。我抬袖擦去泪痕,也泯灭了眼中的无奈之色,缓缓离开长信宫。
第八十五章 玉钗敲砌竹
第八十五章
大安宫内有一池人工湖,为着安全,水深仅仅过膝。太皇太后喜欢花草鱼虫,虽是冬季,却有能工巧匠安置下一盏盏羊脂白玉雕琢成的白莲,满湖皎洁浮起在碧水间,碧绿荷叶也由上好碧玉雕成。
每日清晨有宫人倾注清露于碧玉荷叶之上,露珠滚动,折射璀璨光华,风荷曲卷,绿叶田田,活像是真的荷塘一样。
“你那婆婆就是这样的性子,脸硬心软,分明没有坏心眼,说话却总不给人留情面。”
太皇太后背向着人工荷渠,在手背上抹着玫瑰雪花膏,对我说道,“哀家平日里都不爱和她多说,她是什么都好,精明好强,就是嘴巴不饶人些。你看哀家的面子,不要和你婆婆置气。”
我接过她手中装雪花膏的镶金盒子递给朱槿,宁和道:“嫔妾受太后点拨几句,这是嫔妾的福气。别人求也求不来的,嫔妾并不敢抱怨。”
太皇太后微叹气道:“你这孩子就是这点好,识大体,又忍得,不仗着哀家和皇上喜欢你就人五人六。若不是朱槿回来说起,哀家也不知道你这些日子受这些委屈。”
彼时我半屈了膝虚坐在太皇太后身侧,闻言起身恭谨道:“嫔妾不委屈。”
太皇太后凝视着我的脸庞,渐渐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侧身对朱槿道:“你看像不像?”
我不明就里,朱槿浅笑回道:“其实容貌也不十分像,就是身段做派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我也不清楚她们二人说的“像不像”是指什么,只得低了头吃茶。
太皇太后见状温言道:“哀家不跟你打哑谜,你的模样和你母亲裴陆氏只有四五分像,神韵倒像的有八九分。”
我诧异道:“您见过嫔妾母亲?”
朱槿掩口道:“何止见过,几乎成了一家人。”
太皇太后颔首道:“你母亲贤淑仁厚,聪颖美貌,又兼之出身世家,从小常常进宫来玩,原本是入宫为妃的不二人选。”
我从未听家人提起过这些,因此奇道:“嫔妾从未听父亲提起过,但既然如此,为何母亲又嫁到了裴家?”
看着我讶异的样子,太皇太后道:“你父母是指腹为婚,你娘亲又是个认死理的人,说是姻缘之事已然天定,抵死不愿入宫为妃。”
她淡淡说完,也不知想起了什么,神色怅然,默默的撕着手里一瓣蜜柚。
我满腹疑团,也不敢多问,她见我默然不语,反倒自己笑起来,“哀家老糊涂了,跟你说起过世的人来,罪过罪过。”
我陪笑道:“母亲过世时,嫔妾还不懂事,如今听您说几句,反倒觉得亲近。”
太皇太后许是觉得我说话合她的脾胃,索性畅言道:“你母亲很好,先帝在时很喜欢她,可惜她自己不愿意,否则后宫独大,也没陈妃周妃什么事了。”
朱槿呈上茶点,“岂止没有周妃陈妃什么事,照着先帝当时的劲头,只怕连中宫的位置也屈指可得。”
太皇太后并不怪她多嘴,只扫了我一眼道:“皇上宠你虽不及先帝对你母亲用心,但放眼六宫,你也算独占鳌头了。你只说太后为何偏偏看你不顺眼,如今可明白了?”
我恍然,照朱槿的说法,母亲在先帝心里的位置独一无二,若是母亲应允入宫,只怕王氏便不可能成为当时的皇后,现今的太后了。
母亲嫁给父亲之后,得不到的永远最珍贵,难免先帝不曾朝思暮想,太后那样好强的人,如何能忍受自己的丈夫想着别的女人?只怕心中恨了一千遍一万遍,只苦于无法下手罢了。现在我又入宫,萧琮又那样对我,夫君的心里没有她,现在儿子的心又被情敌的女儿占据,她治不了已死之人,难道还治不了我?
我有些怅惘,想不到中间还有这样一层,这几大贵族世家当真是牵牵扯扯纠葛不断,不是这家有那家的情谊,便是那家有这家的缘分,利害制衡,一发而动全身的事看来还真不少。
正默默揣度着,忽听耳畔有人慌乱回报:“启禀太皇太后、薇夫人,皇后娘娘忽然病倒了!”
朱槿怕太皇太后受刺激,撂下手里正剥的蜜柚道:“慌什么,拣紧要的说!”
那内监慌的跪倒在地回道:“今日新晴,几位娘娘有兴致一起游园,也不知怎么的,皇后娘娘好好的便晕了过去,现在御医监的太医们都赶去紫宸殿了!”
大安宫的人向来训练有素,沉稳干练,如今此人慌的几乎语无伦次,可见皇后情势之险急!
我也有些发急:“皇后有心悸的老毛病,莫不是突然发作了?”
太皇太后道:“这病可大可小,当真说不得!快,传銮驾,陪哀家去紫宸殿!”
紫宸殿内充斥的浓浓药味氤氲沉沉,宫人们面色惊惧穿梭匆匆,裙带飘忽间惊起阵阵冷风。
我扶着太皇太后下了銮驾,曼姝红着眼圈上来跪迎,太皇太后示意免礼,问道:“太医怎么说?碍事不碍事?”
曼姝哽咽道:“说是极险的,又诊不出究竟是什么病,现在只得拿人参吊着……”
太皇太后气的连连用龙头杖触地道:“废物,一群废物!”
我忙劝慰道:“您别着急,小心心口又疼!”又问曼姝道:“李太医不是一直伺候皇后的病吗?他怎么说?”
曼姝道:“李太医说是心悸病发作,治不了根的,只能缓缓养着。崔太医又说不是,两位为这个正在偏殿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