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2 / 2)

我淡淡道:“哦?那么敢问皇上,可曾问出什么来?”

萧琮负手道:“若是问出什么,你们几个还会这般清闲么?朕也没想到,这几个宫人都像是铁打的,什么也问不出来。”

我心中骤然升起一股反感,故意道:“皇上现在越发果决了,朝堂上的杀伐决断都用到小小的宫人女婢身上来了。”

萧琮瞥我一眼,忽而冷笑道:“这话说得真好!朕在你心里一向都是这样,要么无能,要么暴戾,总是费力不讨好,不是么?”

我扭过头不接话茬,许是容颜上的不屑让萧琮动气,他愈发严厉道:“太后与皇后菩萨心肠,有人这样害她们,难道朕生气不应该?朕想护着你让你回避,你却偏要置身是非之中!朕不愿意伤了你们的体面,不过拿几个宫人开刀,你也冷言冷语!朕处处顾全你,你却偏偏不领情!你记住,朕乃一国之君!朕今日便告诉你,朕身边不缺温香暖玉,你若想一味的欲擒故纵的牵引朕,便是会错了主意!

便知道他是赌气,也经不住让人泪盈于睫。我不禁屈膝哽咽道:“您说的话这样重,嫔妾受不起,嫔妾也并未有欲擒故纵之心……”

萧琮不再管我,依旧冷笑道:“每每将朕的怒火勾起来,你又赔小心,越发显得是朕心胸狭窄,容不得自己的女人似的!”他转瞬道:“这魇胜之术,究竟你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冬日寒冷,又起了薄雾,树的枝桠在远处影影绰绰,好似鬼魂伸出的枯瘦手爪,风吹晃动,越发孤凄清冷,直触的心头一阵阵凄惶。

我半跪着,身上的大氅歪了一边在地上。朔风吹过,我经不住打了个寒颤,“皇上明鉴,嫔妾最多也就是平日里和皇上使小性子,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如何敢牵涉其中?嫔妾自觉问心无愧,又不想皇上背上偏袒的名头,所以才在众位妃嫔面前主动愿入大理寺彻查,皇上若是怀疑嫔妾,大可以将嫔妾交与许大人发落就是!”

萧琮剐我一眼,恨恨道:“你的意思,还是朕太愚钝,是朕误会你了?”

我垂首低语:“嫔妾不敢。”

玄色水貂毛大氅伴随着萧琮身上的龙涎香暖暖的盖了上来:“朕一向引你为知己,虽则无刻骨之事,却觉得神魂相契。朕并非怀疑你,只是你历来做事未免失于冷漠,全不领情,让朕不由得寒心。”

我借势握住他的手,那样的暖,一时百感交集,软语道:“是我,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总想着端着娘娘的样子,忽略了皇上的心意……”

萧琮脸上的沉沉暮霭消散不见,更紧的反握住我的手,想说什么,却忍不住笑道:“你确实端的厉害,知道的说你是朕的妃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朕的礼教嬷嬷。”

康延年虽然低着头,我却能看见他面上肌肉忍不住牵扯,想是强忍着笑意。

萧琮顺着我的目光看去,骂道:“杀才,你笑什么!”

康延年打了千笑着回道:“老奴看着皇上和娘娘一会儿剑拔弩张一会儿你侬我侬的样子,当真从未见过,忍不住替皇上和娘娘欢喜。”

萧琮啐他一口,转而问我道:“你在里面可曾她们几个说什么?”

我想一想道:“并没有说什么,只不过昭仪妹妹嫌静室简陋,住的很不习惯。”

萧琮拉着我朝后面的院落走去,缓缓道:“自从生了元伋之后,她也娇贵了,倒失了往日质朴之风。”

我慢慢跟随着他的脚步,一步一步数着台阶,宁和道:“妹妹诞下皇子,宽松些也是应该的。况且往日韩昭仪在时,比她还要奢靡,宫中也不是供不起。”

萧琮见我提起韩静霜,顿了脚步道:“霜儿……她自小便是如此,朕看惯了,倒不觉得有什么。”

他转侧道:“元伋昨夜哭闹不休,太后已经发话,要朕放了昭仪出去。”

我道:“放昭仪出去也不是不行,不过,若是单单只放她一个,嫔妾倒是无所谓,只怕伤了其他妃嫔的心。”

萧琮上了一级台阶,叹息道:“朕何尝不知道——太后在灵符应圣院晕倒,兹事体大,国师自请闭关谢罪,朕反倒不好命人去搜查了。”

我听他话语里说的有另一层意思,忙携了他的手问道:“皇上的意思是?”

“朕,怀疑太后晕倒与皇后发病并非是巫蛊魇胜,而是有人包藏祸心。”

第九十章 锋芒微微绽

我低声道:“皇上既这么说,可是有什么破绽让您看出来了?”

萧琮道:“正是因为毫无破绽,朕才觉得可疑。”

他推开后苑的门,拉了我进去,留康延年在外等候,“和妃昨日对朕说,太后起初在灵符应圣院没有任何异常,但晕倒的时候却和皇后几乎在同一时刻。”

我明知他不信鬼神之说,故意漫声道:“既说是因为中了歹人的诅咒,自然是在同一时间了。”

萧琮皱眉道:“朕以为你是后宫中唯一不信邪的人,怎么如今连你也这样讲?”

我婉声道:“嫔妾哪里知道皇上是这般用意?即便嫔妾特立独行,在您面前说话还是要小心谨慎,随大流总不会错的。”

他定定看着我,淡淡笑起来:“好好说话,别总跟朕打太极。”

我屈膝一福道:“嫔妾原本也是怀疑的,但事关沈芳仪和裴充衣,又不能多嘴辩护。昨日清净一夜,嫔妾感慨良多,若说只是谋害皇后,还可说是为了陷害妃嫔觊觎后位。可是连太后也牵涉进来,只怕又不是想像的那么简单。”

我见萧琮沉吟不语,又大胆道:“嫔妾斗胆推测,这次所谓的巫蛊之祸不是一个人做的,倒像有同谋似的。不然,皇后与太后相隔两宫,如何能像掐着时辰一样晕厥过去?”

萧琮道:“正是。皇后乃薛氏嫡亲,太后是王氏一族的主心骨,若她们有个三长两短,朕万万不能向薛氏一门及卫国公交代。河东薛氏与太原王氏枝繁叶茂息息相关,男子多为封疆大吏,女子也大都是武将之妻,追溯起来,连朕的皇位也是卫国公力保下来的。”

我道:“您的意思,那人的用意居心叵测,竟有至皇上于两难境地之心?若是卫国公或者薛家因此不满皇上,事情闹大,或有逼宫之祸?”

萧琮点头道:“朕也希望是自己多虑了。皇后孱弱,吹了冷风撑不住也是有的。但太后身子强健,风寒也甚少染上。朕怀疑她是碰了不该碰的,或者被人下了药。”

我想一想,道:“和妃娘娘随侍太后左右,她有什么发现吗?”

萧琮道:“她素来镇定,太后昏厥后多亏她料理得当,太后才能那么快复苏。只不过连她也没觉察出有什么,只说太后饮过一杯水,她却也饮过,并无不妥。”

我叹息道:“如此,竟成东秦第一悬案了?”

萧琮微微笑道:“所以朕来问问你,朕知道你是不信鬼神的,和你说起话来不至于那么憋气。”

“皇上错爱,嫔妾受之有愧。那所谓的巫蛊玉玦从嫔妾的妹妹和挚友宫里搜出来,嫔妾有一万张嘴也说不清。”

萧琮握了我的手道:“朕信你不是这样的人。”

被一个和自己亲近的人肯定和信任,是多么不设防的喜悦与感动?我只觉四肢百骸都热络起来,不免情思荡漾,依偎在他胸口。

萧琮搂了我,低低道:“朕七岁于内忧外患中即位,日日如履薄冰,成年后励精图治,却仍擎肘于太后和外戚。这次的事,若不能查个明白,不光是朕在太后面前颜面全无,只怕连你与芳仪充衣都不免被一网打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