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发肘子?”沈翊清一愣,又笑了起来
徐天宝说道:“丹曾、季潜你们出身官宦世家,从小没吃过苦。这些工人太穷,就算发给他们钱,他们也未必舍得花。现在我们直接一人发一个肘子,他们端在碗里、吃在嘴里、喜在心里,那还不是事事想着厂子?只要工人心里有厂子,那还不卯足了劲干?到时候赚到的钱不知道能买一船肘子!”
魏瀚笑了,说道:“咱们厂子里小三千人呢,一人一个肘子,天津的肉价都该涨了~!”
徐天宝哈哈一笑,摆了摆手,说道:“在这方面,别给我省钱,我不会谢你,只会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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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徐天宝就和沈翊清就来到了大沽口附近一片荒地上,只见偌大的一片地方,只有稀稀拉拉的七八件小瓦房。
徐天宝的贴身保镖药元福一间间屋子拍们喊,“范旭东范先生在吗?”在拍到第三间屋子的时候,终于见到了范旭东。只见范旭东头发有些乱,明显的黑眼圈和眼袋,身上穿着脏兮兮的白大褂,他从门后探出头来,“谁找我?”
药元福说道:“我家主人,徐老爷。”
“哟,是徐巡阅啊!稍等片刻,我换件衣服!”范旭东咚地一声关上了门,徐天宝和沈翊清等人在大风里等了十来分钟,沈翊清直嘀咕这个范旭东太没礼貌了。
换好衣服的范旭东领着几个知识分子模样的人把徐天宝和沈翊清迎进了屋子里,徐天宝看了看这件大瓦房,只见里面堆满了实验的器皿,烧杯、试管、酒精灯一应俱全。地上还堆放着一些盐和石灰。
“徐巡阅,我来为您介绍,这几位是苏州东吴大学化学硕士陈调甫、上海大效机器厂的厂长兼总工程师王小徐、东京高等工业学校李烛尘和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化学博士侯德榜,汉阳铁厂任化验师吴蕴初。”范旭东很自豪地说道:“这些人就是我们久大的全部研发团队。”
徐天宝上前,与陈调甫等人一一握手,随后问道:“范先生,说说你的盐吧。”
范旭东笑道:“制盐方法,由于资源不同、各地自然条件地差异。制盐方法各不相同,可谓因地制宜、因时制宜。辽宁、直隶、山东、淮北、福建、广东等地地盐主要为滩晒;江苏的淮南、松江、浙江各场之盐。有用板晒地,有用釜煎地;四川、云南的井盐大多为汲卤煎制;山西、陕西、甘肃、蒙古、新疆等省的池盐则系晒制。滩晒是最为简便易行的方法,盐池设在盐滩附近,滩分为沟滩和井滩两种。所谓沟地处指在近海之处事前挖掘土沟,以便容纳海水。井滩是指在距海坡稍远的地方。选样碱地卤旺之处。挖井汲水,然后晒盐。
首先开沟纳潮,将湖水导入储水用的大圆地池以备晒卤之用,于晒时将池中海水引入事先平整好的专供晒卤用的方池。这些池自七层至十一、二层不等,由高而低,秩序井然。成卤之处在长芦、辽宁盐区叫卤台。退潮之后,海水流经数个方池。层层套晒。经日光蒸发逐渐浓缩为卤,当卤水已形成时。乃放入卤台,并导入成盐的小池,遍撒种盐以促使其结晶,最后将结晶之盐扫起即成。如果滩地距海较远,则掘井汲水晒制。井口直径10米至30米不等,深及地下水,汲井水入池后,晒法同前。由于滩晒方法简单,制成之盐成色又好,所以多数地场区采用此种方法,滩晒之数大约为全国产量的三分之二强。就质量而言,以滩晒最为坚实、味咸,釜煎次之,板晒最差,制盐成本又以滩晒最为节省,每年春秋两季,如逢天气晴朗,生产相当顺利,场价每斤不过1厘,最多3厘,而其它方式成本较高,从四厘到一分不等。淮南、浙西煎熬成本与辽宁相比,相差数十倍。
范旭东顿了段,说道:“当然了,成本低并不一定利润高,更不代表盐税高,长芦和两淮的盐出名,非因其成本低而是因为那里盐税高。”郑昊笑着解释,“两淮盐税每年达到2300万元左右,长芦也有1100余万,除了这两个,连粤盐盐税也比咱们多,在800万元左右,而辽宁之盐税,不到700万。”
盐政自汉以来虽定专卖制,但唐以后征税制亦相辅而行。但那时私盐并不盛行,其原因在于今时滩晒盐尚未发明,煎盐易于管理。而且直到清初盐税较轻,全同税率划——,贩私利益不大,而罪责极大,无人敢轻易尝试。鸦片战争之后,晒盐方法盛行,沿海到处都可。太平天国之时,时局动荡,官府盐仓被焚毁,灶户与商贩直接交易,税收既然不能在产地向穷苦灶户征收,于是就仿效厘金办法,到一地征一次税,过一卡加一次捐。在这种情况之下,引界愈密,缉私愈严,贩卖私盐获利就愈厚。终清之世多增一文捐税即少销一斤官盐。而引商有包课之责,不得不重斤夹带,掺和泥沙,使外国牛马不食之秽盐强迫人民以重价购买食。害民若此,而国家收入并未见增。特别是清末以来,国家入不敷出,又历经甲午、庚子两笔巨额赔款,盐斤不断加价,成为盐税的主要组成部分,比如长芦盐正课每引0.63两,而加价为4.05两,平均下来,每百斤在一两以上,淮南四岸(两淮地一半),每百斤高达3.25两,两广盐税平均,亦在2.4两左右,而东北各省,因为是祖宗隆兴之地,盐税正额只有区区0.43两,加价也不多,每百斤还不到0.8两,税赋可谓低廉,故而产量虽高,收入却没有相应地水涨船高,自然也不出名。
盐税从来都是国家和中央税收,但自辛亥革命以来,各地纷纷截留,基本不送交中央。所以才有后来袁世凯用盐税做抵押借款的故事。在袁世凯看来,既然中央反正都是收不到款子,还不如抵押出去换取外国借款。只要洋人同意,就不怕各省的官僚不肯,毕竟大多数官员,无论革命党也好,立宪派也好,保守派等,都对洋人退避三舍,若抵押出去,只能乖乖认命交款。
徐天宝又问道:“范先生,你不是说已经生产出了精盐,而且厂房也在盖了,怎么我到这里一看,还是一片盐碱地呢?”
范旭东苦笑道:“我不光做精盐,还主张改革盐制,废除盐引,这让很多盐商恨得我牙根痒痒。要不是看在我各个范源濂在京官,这久大盐场里还有您的股份,早就给打上门来了。现在呢,他们危险工人不许来我们厂上工,不许为我们盖房。所以,厂房迟迟没有动工~!”
徐天宝叹了一口气,“范先生这是何苦呢?我早就请先生来我们东北主持盐务,将来不光是做精盐,我们还要做三酸一碱,还有许许多多化工项目等着你们这些科学家去完成呢!范先生把时间花在和那些顽固的守旧派周旋之中,不觉得可惜吗?”
范旭东低下头,没有说话
一旁他的助手侯德榜说道:“徐巡阅,其实旭东已经后悔了,只是您给了壹佰万元入股,他碍于面子,没拿出成果,不好意思开口啊!”
“嗨~~死要面子活受罪!”徐天宝一把拦住范旭东的肩膀,说道:“东北辽宁也有几百里海疆,哪儿的海水不能晒盐?走,过几天跟我回东北去~~~用地不要钱,用人不要钱,用盐不要钱,总之什么都不要钱~~只要你们能在化工工业中撑起一片属于咱们中国人的天!”
“旭东!难道巡阅使盛意拳拳,你就别在固执了!”王小徐也劝道
“惭愧啊惭愧!”范旭东终于点头了,“我们收拾一下,带上些实验设备就跟巡阅使回东北!”
徐天宝看了看那些简陋的仪器设备,摇了摇头,说道:“统统不要了,我给你们买最新最好的德国货、英国货、美国货!到了东北,每人先发一套小洋楼,月薪不少于100元,你们只要带上家人一起来就成。”
说走就走谈何容易,范旭东、吴蕴初他们的家人还都住在塘沽附近的镇上,于是由范旭东带队,浩浩荡荡一行人离了盐厂就往镇上来。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之后,他们看到一片晒盐场地,就像棋格一样相连着。
“咦,那是个什么东西在蠕动呢?”徐天宝指了指远处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许是只狗吧,我们这儿不会有狼的。”范旭东说
“不对,是个人!”药元福取出随身的望远镜看了看
众人大吃一惊,赶紧跑过去,看清了,不由得吃了一吓——那真是个人,一个老人,身体的上半下半就像折断的弓重叠。无情的盐工的苦难岁月,犹如沉重的巨石压弯了老人的腰。
范旭东走近,看到老人脸皮像干树皮,手指如干树枝,白发白胡须就像白花花盐碱地,不由眼角涌出泪花。老人艰难地扭过身体,满腹疑惑的望着徐天宝和范旭东,嘴唇动了动,但是没发出声音,似是在问,你们是谁?来这儿做啥?
“老大爷,我们走累了,讨碗水,行吗?”徐天宝问道
弯腰老人挪动身体,一屁股坐到海滩上,又用手一指地上一把破泥壶。药元福过去抢起泥壶,想要递给徐天宝,可马上犯难了。那泥壶的确是脏,黑泥巴挂在壶嘴上,黑手指印印在壶把上,没有碗,只能嘴对嘴地喝。
徐天宝嘿嘿一笑,举起泥壶嘴对嘴,咕咚咕咚就是两大口。
弯腰老人笑了,没头没脑地说了句:“俺一看就知你是一个读书人嘛!”
徐天宝问道:“老人家,你是被雇来晒滩的吗?”
“是啊。俺是山东来的。正月十五上滩,春晒120天,秋晒60天,快满滩了。又要没活儿干了。”老人答道
范旭东问道:“你的主人有几付盐滩啊?”
“不多。俺的主人是哥五个分家分到了两付五工滩。”老人答道
徐天宝诧异道:“五工滩?什么叫五工滩?”
范旭东抢着回答说:“用五个长工,就叫五工滩啊。”
徐天宝接着问,“两付五工滩,每年能产盐多少?”
弯腰老人闷头计算一下说:“五千多包大盐吧。”大盐就是粗盐,是做精盐的原料
弯腰老人再不想说话,拿过泥壶贪婪地嘬了几口,直嘬得腮帮一鼓一鼓的,然后嘴头朝手心一蹭,哼唱着“头等灶户当灶首,甘为盐官当走狗;末等灶户卖盐滩,新债老债还是还不完”去忙活计了。
徐天宝和范旭东等人继续沿着海滩走,弯腰老人的身影久久地离不开众人的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