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天宝说道:“可是,与华盛顿相比,袁世凯最缺乏的,就是无私的人格,相应的伟大理想,以及对宪法,对人民与政府之间的契约的敬畏。袁世凯的人生观、伦理观念和政治信念仍然是中国传统中世纪的,对西方现代思想知之甚少,更谈不上现代人文理想和精神根深蒂固。传统儒学“以天下为己任”的强烈色彩,不知不觉地造就了追逐权力的借口和动力;根深蒂固的“权谋文化”决定了袁世凯根本无法成为中国的“华盛顿”,只能是一个清末版的“曹操”。”
梁启超微微笑笑,问道:“那么孙文呢?”
徐天宝轻轻啐了一口茶,笑道:“孙文志大才疏,眼高手低,对现实的想象过于理想化,之前曾说要花十年时间在中国修20万公里的铁路。先生您周游欧美列国,可有见过如此神速?后来听说孙文带着一班人到处考察修铁路,铁路一寸未修,而耗费公款百万~~哎!”
梁启超莞尔一笑,示意徐天宝继续往下说
徐天宝说道:“我说孙文难挑这副重担,第一因为他没有掌握军队,没有军事指挥权,再者他也不是军事家,在现今这个天下大乱的情况下,仅凭一腔爱国之心,是很难成功的。再者社会发展的规律是每次改朝换代都是尸骨成山,鲜血成河,千百万人头落地,在当时只有一次武昌起义就想换来大好河山,这是不可能的。英国的光荣革命,日本的明治维新,哪次不是打得血里捞骨头?”
徐天宝侃侃而谈道:“眼下的中国,呈现出的是国弱家贫、民怨沸腾、外敌入侵、国门初开、封建皇朝专制制度根基动摇的时代特征。然而,腐朽没落的满清朝庭的统治虽然苟延残喘,但绵延二千多年的封建皇朝根基尚在,让它退出历史舞台决非易事;而且代表旧官僚、旧文化的袁世凯手持重兵装备精良,背靠帝国主义列强的财政和军事支持,成了孙中山和革命党人难以逾越的障碍;即便是鞭长莫及的南方诸省,也是诸候称王军阀割据,致使革命党人散兵游勇式的武装起义难成大气候,即所谓的杯水车薪。
其次,漫长的帝王专制统治造成中国社会民众物质上的赤贫和苦难,绵延千年的封建旧礼教、旧意识、旧文化、旧风俗更造成国民思想上的落后和精神上的愚昧。随着帝国主义外敌的入侵和思想文化上的“西风渐进”,虽然促使部分激进知识分子或则研读洋书、或则出洋考察,从西方资本主义制度文化和科学技术中求索救国救民的道路,但极大多数人带来的是无关大局的“君主立宪”改良方案或半生不熟的“共和主张”;而广大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劳苦民众则背负着根基深厚的旧封建意识,低头求生抬头看天,难与“西风”为伴;因此,高处不胜寒,孙中山独树一帜的“反封建、倡民主、建共和”的先进革命思想,不仅需要面对旧官僚的声讨、复古派的挤兑、改良派的论战、立宪派的诘难,同时还需面对社会大众的无动于衷和革命党内部的分歧纠纷,陷于孤掌难鸣的险恶境地,所谓的曲高和寡。
再次,世界历史上的资产阶级民主革命之所以取得胜利并不断巩固发展,是得益于十六、十七世纪西方各国资本主义经济的萌芽和兴旺,尤其是得益于十八世纪成功的工业革命驱使科学技术的进步,带动了社会生产力的迅速发展,新兴的经济基础造就了新兴的不断壮大的资产阶级,为资产阶级的革命准备了基础条件和生存土壤,因此,资产阶级的新兴军事力量打垮封建贵族的没落势力、资本主义新兴的民主共和制度代替封建贵族旧式的独裁专制制度,就如大浪淘沙水到渠成,必胜无疑。然而,在我们中国,漫长的封建专制统治不仅表现为制度上的残暴、政治上的顽劣、经济上的落后和文化上的凝固,长时期的闭关锁国和夜郎自大更形成了生产力的凋败和科学技术上的滞后,直至十九世纪末叶,华夏大地上尚未出现西方式的工业革命;随着帝国主义列强的入侵和对外通商口岸的打开,虽然出现了民族工商业的幼芽和民族资产阶级的队伍,但民族工商业发展的迟缓决定了中国民族资产阶级的稚嫩和软弱,而国家经济的命脉仍然掌握在封建官僚、军阀和买办资本家之手。民国并没有经过别国那样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是一个十足的早产儿,即所谓的先天不足。”
“好,说得好!”梁启超笑道:“我算听明白你的意思了,袁世凯代表的旧派虽然有政治经验,但已经难以适应新的时代了。而孙文代表的新派人物又过于稚嫩,还挑不起这副重担。徐公是这个意思吧?”
徐天宝点了点头,“先生果然智慧过人。”
“那么徐公眼下之意,就是需要第三股势力?”
“没错,这第三股势力就是我~!”徐天宝当仁不让地说道
梁启超笑笑,说道:“其实我也早看出来了,眼下这局面就像当年的楚汉争霸,袁世凯是项羽,孙文是刘邦,而徐公你~~”梁启超指了指徐天宝:“阁下就是韩信,入楚则楚胜,入汉则汉成。”
徐天宝也爽朗地大笑起来,“那么先生您呢?难道是郦食其?我听说袁世凯有意让先生出面,将共和党、民主党、统一党三党合并,成立进步党。先生您担任理事,成为统一党事实上的党魁。在国会内,进步党与国民党两大政党竞争制衡。莫非~~先生是拉我入党?还是看上我那个名不见经传的中华民族复兴党了?”
242静静地等
梁启超答道:“昔日刘邦对韩信也不过是解衣推食的恩惠,如今袁项城愿意拿吉林都督、和东北军的番号作为交换,条件只是徐公在选举时把票统统投给我们。”
徐天宝嘿嘿一声,说道:“口说无凭,先生又不是袁大总统,我总不能这么就信了吧?”
梁启超面露不悦之色,“难道我梁某人作保还不够?”
徐天宝摇了摇头,说道:“我是怕到时候袁氏反悔,徒使先生尴尬而已!戊戌时他就能出卖谭嗣同,更何况如今?”
梁启超低吟了片刻,说道:“好吧,这事包在我身上,徐公大可敬候佳音。”
徐天宝起身,向梁启超微微躬身,“那就叨扰先生了,徐某告辞!”
梁启超起身,还礼道:“恕不远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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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饮冰室,徐天宝就去了紫竹林,去看望自己的喉舌之一《新中华》报社的员工们。《新中华》报社的总编辑是丁开璋,主笔主要是周树人,有时候章太炎也会写些文章寄到报社来发表。总之,《新中华》在天津、北京、河北、山东、山西、河南一带也是小有名气的。
除了报道时政,介绍眼下最时髦的共和、议会、选举之类的严肃内容,《新中华》也象现代报纸一样,设有专门的版面为商家刊登广告的广告版,或者刊登一些市井花边新闻的市井趣闻版,又或者是专门为一些小文人小知识分子赚点小钱的文苑版,专门刊登一些不大知名的文人撰写的鸳鸯蝴蝶派小说之类。
主笔周树人对此类作品的评价是:“佳人和才子相悦相恋,分拆不开,柳荫花下,像一对蝴蝶,一双鸳鸯一样。虽然内容讲的往往是男女主角挣脱封建礼教,自由恋爱的故事。但是但他们所写的婚姻问题绝非为了揭露和批判封建制度的不合理,而是玩弄爱情。太不严肃啦~~”
因为是年底,徐天宝到了报社的第一件事就是一人封了一个大红包。徐天宝握着很久不见的丁开璋的手,说道:“你们可别小看了报纸舆论的力量,古语有云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说的就是这个。在收复蒙疆的时候,你们的报纸宣传使得全国人民上下一心,弄得老毛子灰头土脸,向洋人展示了我们中国人的胆气和勇气。”
丁开璋说道:“当初我留学日本,就见识过日本国的报纸是如何使得日本国民上下一心与俄国开战的。不是我丁某人自夸,有时候,我们手里的一支笔,胜过沙场十万兵。”
天津报社匆匆一会,徐天宝又马不停蹄坐船赶往上海。
辛亥之后的上海繁华依旧,码头上依旧有永远装不完也运不完的货物。
徐天宝一身西装,带着大帽檐的帽子,在药元福等人的簇拥下登岸,然后立刻雇了车赶往江南制造局高昌庙工厂。经过整修,当时陶成章攻打高昌庙时的血火痕迹早就被覆盖下水泥和白灰之下。如今的江南制造局已经改名为振华集团江南机械制造厂。
徐天宝等人的车子在门口停下,立刻有荷枪实弹穿着卡其色军服的士兵上前盘问。
“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干嘛?”士兵先是敬了一个礼,随后一脸警惕地问道
药元福没有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子递给那士兵,那士兵一看,立刻恭恭敬敬地将本子递了回去,然后又敬了一个礼。随后,他小跑到门口的岗亭处,示意开门放行。门卫上的士兵挂了一个电话,随后便开了大门。
江南机器制造厂的城墙被加高和加厚了,原来的单层铁门也加厚成了三层铁门,75mm口径一下的大炮只能在上面打个洞,却打不烂。
车子在大院里停下,陶成章和李燮和已经在那里等着了。陶成章一直在南方活动,几乎碰不到徐天宝的面,这一次相见,陶成章自然十分热情。李燮和更是一次真人都没见过,他了解的关于徐天宝的一切,都来自秋瑾的书信,陶成章模糊的描述和报纸上的新闻和照片。
“焕卿,柱中,你们辛苦了。南方的事情都是靠你么呐!”徐天宝上前拉住二人的手
陶成章坦然道:“我的志向就是革命,哪有什么辛苦?”
李燮和也笑道:“如今满清已经推翻,我们乐呵还来不及,有什么辛苦的?”
徐天宝与二人一起进了办公室,三人坐下之后,徐天宝说道:“满清是推翻了,可中国还没富强,这革命还没算完!”
陶成章道:“陈英士那样的人当上了上海都督,此人私德败坏,如何能当此大任呢?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主席你要我们不去争。”
李燮和也说道:“在江浙一带,我们光复会的老底子还很厚实,只要焕卿一句话,很多人还是愿意跟着我们中华民族复兴党走的。”
徐天宝笑笑,说道:“不错,但是眼下我们党的声望还是不如袁世凯和孙文,我们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超越他们的机会。”
陶成章有些不乐意,说道:“难道又要等十年半载?”
徐天宝笑道:“不会的,明年就能见分晓。”
李燮和想了想,说道:“主席说的是大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