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风军的败退而归,上京的百姓反应平淡,似乎风军的胜败与他们毫无干系。
从内心来讲,上京的百姓对风军谈不上有多排斥,但也没有多喜欢,觉得风人属偏远蛮荒的乡巴佬倒是真的,内心深处多多少少有些瞧不起风人。
当唐寅率败兵回到上京的时候,上官元吉已先到了数日。见迎出城的官员当中有上官元吉,唐寅又惊又喜,急忙下马,快步走上前去,笑问道:“元吉,你什么时候到的上京?”
上官元吉淡然一笑,说道:“已到五六日了。”
“你能赶过来可太好了,上京的事务繁琐又杂乱,有许多事情我也正好要和你商议呢……”
唐寅像连珠炮似的说道,不等他说完,上官元吉低声打断道:“大王,此地非讲话之所,进城再说吧!”
“对、对、对,我们进城再说!”唐寅示意身边的侍卫给上官元吉牵过来一匹马,而后,他与上官元吉骑马而行。路上,上官元吉问道:“大王,听说在川地的战事并不顺利?”
“别提了。”提起此次的对川征战,唐寅的心情立刻跌到谷底,他苦笑着说道:“本以为肖轩暴毙,川国上下会混乱不堪,无暇顾及北方,我们能趁此机会占些便宜,没想到,川国朝廷秘派布英率主力中央军悄悄赶到双棠郡,打了我军一个措手不及,飞羽军更是……伤亡惨重啊!”
不止是伤亡惨重吧!上官元吉在心里嘟囔一声,前方传回的战报他都有一一仔细阅读过,飞羽军已被打到名存实亡可被取消编制的地步了。
当然,大王该受到的教训都已经受到了,他也没必要再当面揭短。他幽幽说道:“大王,用兵乃是国之大事,岂能草率做出决定?以后,可务必要与朝廷商议之后再做决断啊!”
唐寅自知理亏,即便听出上官元吉话中带有教训的口吻,他仍是连连点头,应道:“是、是,元吉所言极是,绝不会再有下次了。”
他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上官元吉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话锋一转,说道:“微臣已传书左相,让左相抽调新兵前来上京,可弥补飞羽军兵员上的损失。”
唐寅大点其头,赞道:“做得好,还是元吉你想得周全。”
上官元吉长叹一声,说道:“这次飞羽军伤亡甚大,对于本就不太丰厚的国库而言,这又是一笔巨大的开支啊!”
唐寅若有所思,缓缓应了一声。说话之间,他们行至驿站。
进入驿站的大堂,唐寅和上官元吉以及诸将纷纷落座。环视在场的众人,见大家都是面带倦色,唐寅说道:“诸位也都累了,先回去歇息吧,明日再来议事。”
“是!大王,末将告退!”诸将纷纷起身,向唐寅插手施礼,而后退了出去。上官元吉没有走,坐在那里含笑喝着茶,他知道,大王肯定有事要和自己商议。
果然。等众将都离开后,唐寅看向上官元吉,说道:“元吉啊,你觉得上京如何?”
上官元让怔了怔,笑道:“这里是京城,天子脚下,当然要远胜别处。”
“恩!”唐寅挺身站起,边来回踱步,边说道:“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上京热闹繁华,又四通八达,再没有比京城更适合做国都的地方了。”
说者有心,听者也有意,听闻唐寅的话,上官元吉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大王这是要迁都啊,而且还想把都城迁到上京。把风国的国都设在京城,这不是显然有取而代之的意图吗?上官元吉眼珠转了转,慢悠悠地柔声说道:“京城是京城,国都是国都,又岂能混而一谈?若把国都设在京城,必引来天下人的不满和反对,甚至可能会群起而攻之啊!”
上官元吉的话像是一盆冷水浇在唐寅的头上,他疑问道:“没有过先例?”
“绝对没有。”上官元吉无比坚定地摇了摇头。
“那么,由我风国开创这个先例,结果又会如何?”
“刚才微臣已经说过来了,很可能会引起天下人的不满,群起而攻之。”
“连我风国的民众也会反对?”
“正是!”上官元吉正色说道。唐寅吸了口气,肩膀也随之垮了下来,喃喃说道:“难道就没有办法能在上京定都吗?”
上官元吉眯缝着眼睛,垂首不语。此时,他的心思也在急转,考虑此事是否可行。如果风国真的把国都设在上京,那对风国而言无疑是极为有利的。其一,让天子回京可让天子的地位更加巩固,天子的地位巩固了,收益最大的就是风国,其二,风国目前最大的敌人正是川国,有上京在自己手里,足可以震慑出川国不敢北上进犯,亦可让风国立于不败之地。
思前想后,上官元吉低声说道:“办法也不是没有……”
“哦?”唐寅眼睛一亮,问道:“元吉,你有什么好办法?”
“取消风国的国号,将风国的国土归还于天子,大王以辅政大臣的身份坐镇皇廷,如此一来,上京也就变成了风国的国都。”上官元吉语气平缓地说道。
“这……”唐寅听后,打了个冷战,皱着眉头说道:“如此做的话,不就等于是风国亡国了吗?”
“哈哈!”上官元吉仰面而笑,说道:“风国的领地本就是天子赏赐的,即便归还于天子,风地仍是风地,风人也仍是风人,又怎能算亡国呢?大王还可借此机会,借由天子号令天下列国,将各国领地皆还于天子,若是列国服从,天下一统,若是不从,便是抗命不遵,天下人皆会唾骂征讨。”
唐寅眨了眨眼睛,陷入沉思。上官元吉出的这个主意对他而言太震撼了,把风国交还于天子,风地当然还是风地,风人当然也还是风人,唯独他的身份会由王公变为大臣。
他可以不计较这些,但下面的大臣也都会不计较吗?他自己都成为人臣了,那他麾下的大臣们不就成了臣下之臣,那和幕僚、门客又有何区别?
“大王,天下之所以纷争不断,根源就在于分封的列国,只要皇廷收回当初分封的土地,天下只有天子一个主宰,那么,也就不会再有战争了。”上官元吉直勾勾地看着唐寅。
唐寅垂下头,背着手,仍是沉默不语。
“即便大王将风地归还于天子,可大王还是大王,风人仍会听从大王的号令,唯一改变的只是王公的头衔罢了,那些虚名微不足道,不要也罢……”
上官元吉还要继续劝说,唐寅摆摆手,打断道:“此事,容我再考虑考虑,再好好想一想,元吉,你先下去吧!”
“是!大王!”上官元吉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向唐寅拱手施了一礼,而后退出大堂。他前脚刚走,尹兰便快步来到唐寅身边,低声说道:“大王可误要听信右相的谗言啊!”
“恩?”没想到尹兰会把上官元吉的进谏说成是谗言,一直以来,她也很少会用到这么重的词汇。他疑问道:“为何这么说?”
“因为大王是风王,风人才尊大王为大王,若大王自降爵位,只甘愿做天子脚下的一个马前卒,风人又怎还会继续尊大王为大王,又怎么可能还会继续听命于大王?”
尹兰正色说道:“右相这显然是在鼓动大王还权于天子,依属下看,我风国的右相更像是皇廷的右相,与其说右相忠于大王,倒不如说右相更忠于天子。”
唐寅闻言,心中顿是一动,虎目当中也射出两道精光,但转念一想,他又摇了摇头,喃喃说道:“一直以来,元吉都在尽心尽力的辅佐我,对我忠心耿耿,他是不会背叛我的。”
尹兰说道:“忠于大王,和忠于天子,并不矛盾,除非有一天大王欲取而代之。”
唐寅看着尹兰,久久没有说话。其实,他对上官元吉还是很信任的,只是这次上官元吉提出的建议太匪夷所思了,竟然要让自己把风国还给天子。他越想脑袋越乱,越想心越烦,最后干脆挥了挥手,什么都不想了,对尹兰说道:“给朝廷传书,让朝廷派出精兵强将,护送天子返京!还有,让邱真、宗元、张哲、张鑫等大臣一并随天子来京。”
“大王,那右相之事……”
“刚才的那番话,以后不要再说,我也希望这是我最后一次听到。”说话时,唐寅眯缝着双眼凝视着尹兰。尹兰吓得一哆嗦,再不敢多言半句,规规矩矩地领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