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安生仔细将车厢里打量一番,发现男子身后有一狭小空间,以她现在的身形,应该可以钻进去。
然后用他的批风一挡,只要不是有心揭开来,说不定有机会蒙混过关。
莫安生道了句:“得罪了。”
站起身绕到那男子身后,掀起那披风钻了进去。
为了怕因为靠得太近,匕首不小心伤到人,莫安生将匕首反过来,抵在那男子背上。
“公子,只要您不出声,让小女顺利出城,小女是不会伤害您的。”
那男子既没动,也没出声,继续安静地看着书。
只垂着的眼眸里,不时有森森冷意射出:不过是个就要死的人,哪那么多废话?
马车动了又停,停了又动,想来正在慢慢靠近城门。
莫安生咬着唇,只觉得心跳得飞快,就像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一般。
外面那个驾车男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多了一丝先前没有的谄媚:
“军爷,我家公子生了病,要出城去找人治病,这是通行牌,请通融一下。”
有个陌生的粗噶声音,高傲地嗯了一声,然后立马转了语调:
“哎约,原来是秦爷的朋友,请恕小的有眼无珠,您请您请。”
驾车男子迟疑道:“军爷,在下看这阵势,好像在抓什么人,您要不要还是检查一下,免是给秦爷带来麻烦。”
那城门兵想来也正有此意,先前碍于秦爷的面子,不敢说检查,如今对方主动让检查,最好不过了。
毕竟秦爷他不敢得罪,两位王爷他更不敢得罪!
城门兵呵呵两声,“哎哟,那就得罪了,小的随意看上一眼。”
莫安生连咒骂驾车男子的心思都不敢生,只专心屏住呼吸,控制住自己不要颤抖,让城门兵发现端倪。
车帘掀开了一会,城门兵探头探脑地望了两眼,嘴里不停说着“得罪了”,双眼却锐利地连一处空隙也没放过。
车厢里很简单,只一个看起来病重的男子正在看书,看起来竟已病入膏肓的样子,倒与出城看病的说法对得上。
城门兵放下帘子,他的任务已完成,自然还是要说两句好听的话,“哎哟,都说不用看,秦爷的朋友,小的怎会信不过?
您慢走,小的有公务在身,就不打扰了。”
马车悠悠地行到了城外,莫安生估算着时间,正想松口气,突然外面传来驾车男子的声音:
“公子,很快就要到芦苇镇了,您再忍一会,到了芦苇镇再休息。”
驾车男子顿了顿,又问了句:“公子,您没事吧?”
莫安生刚刚才略有些松下来的心,又猛地狂跳了起来,这话里的意思,怎么好像发现了她似的?
看书的男子动也未动,“没事,继续走。”
驾车男子确实早已察觉到了车厢时的异常。
只是当时在城门口,公子的语气没有异常,他不想出声将车上人揪下来,惹来麻烦,耽搁了公子的时间。
如今公子既然吩咐继续前进,那就继续前进,反正那人,也没多长时间活了,就让他活多一阵。
等到车厢里只剩下翻书的声音,还有马车行驶的声音后,莫安生长长吁出一口气,从那男子的披风里爬出来,坐到了他对面。
莫安生本想同他用眼神,或唇形说声谢谢。
奈何男子始终低着头看书,连个眼角余光也懒得给她。
她耸耸肩,那就到了芦苇镇,下车之后再说吧。
芦苇镇是离京城最近的一个小镇,相距不过一个时辰的距离。
就在莫安生无聊地打了个哈欠,昏昏欲睡时,马车停了下来,“公子,到了。”
到了?莫安生顾不得驾车男子可能会惊诧的眼神,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外面。
果然是另一个眼生的小镇,因是午时,街上行人不太多。
她从车上跳下来,见到那驾车男子仪容,略怔了怔。
怎么看也不像是个下人,倒像是个富家公子!不过,这也说明,车上男子的身份不一般。
见那驾车男子狠狠盯着她,丝毫不觉意外,莫安生呵呵笑了声,拱手道:
“对不住,大哥,事出有因!不过小女保证,绝对没伤你家公子分毫!”
她对着车上男子一作揖,真心道谢:“谢谢公子的救命之恩,若有缘再见,小女定会报答公子的恩情!
只是小女有要紧事在身,先走一步了。”
说完再向两人一鞠躬,转身向前跑去。
待那身影消失得差不多了,车里的男子才再次开了口,声音阴冷没有温度,“巨卫,杀了!”
“是!公子!”巨卫心里恶狠狠想,就算公子不吩咐,那小丫头胆敢挟持公子,他也不会放过她!
待到天黑后,这世间就又多了一个冤魂野鬼了!
莫安生不知道宁王爷的追捕令有没有这么快到这个芦苇镇,但为以防万一,她还是不敢住店,只半掩着脸,随意买了件男装。
然后找了个破庙,换下男装后抹黑脸,出去买了几个包子当晩膳。
一切搞定后,莫安生看着毒医杨留给她的易容药发愁。
若想要宁王爷魏王爷,还有秦侧妃身后之人找不到她,最简单的法子,便是吃了这易容药,让自己暂时变成另一个人的样子。
可是,万一变不回来了怎么办?万一有其他副作用怎么办?万一…
唉,莫安生叹口气,现在说什么万一都没用,到时候命都没了,哪还有什么万一?
左思右想,觉得还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行保住命要紧。
莫安生一咬牙,闭着眼,倒出小瓷瓶里的药丸,张嘴吞了进去。
不一会,便感觉肚子开始有异样,热热的,然后有股气直冲头部,接着面上五官开始疼痛起来。
默默感受着身体异动,心下惴惴不安的莫安生,突然想到一个刚刚没想到问题:这药丸过期了没?
万一是过期产品,咳咳,那可麻烦大了!
要真是如此,她就算找遍天涯海角,也要将那个杨老头揪出来!
莫安生正胡思乱想着,寂静的破庙外突然有声轻微的响动,她下意识就望了过去,却什么也没瞧见。
野猫?老鼠?还是秦侧妃身后之人,派来的杀手?
莫安生连忙捏住袖中装着迷药的小瓷瓶,悄悄地往神像后面移动。
等了许久,再也没听到任何响动后,她才放松下来,心想可能是自己多疑了。
外面的巨卫,左瞧右瞧,除了个丑陋的小子外,怎么也没瞧见那臭丫头的身影。
真是奇了怪了,明明是在这里的,居然就凭空消失了!
巨卫百思不得其解,又放心不下自己的主子,只得离开破庙回了客栈。
——
“咕咕,咕咕,”一只鸽子飞到某扇窗前,一个少年伸出手,从鸽子脚上解下一个小竹筒。
然后将鸽子用力向外一抛,那鸽子扑闪着翅膀,很快就飞到看不清了,“爷,大明国那边传来了消息。”
原本兴致阑珊的夜九歌,立马来了兴趣,桃花眼里星光一闪,“阿归,拿来爷瞧瞧!”
阿归将纸条递到夜九歌面前,夜九歌打开一看,笑容立马凝结,面上竟露出许久不曾见过的肃杀之气。
一旁的阿归好奇地伸头瞧了瞧,上面大概写着宁王爷欲纳莫安生为二十三姨娘,莫安生不从,设计放火逃走,如今不知所踪。
夜九歌狭长的眸子,紧紧盯着不知所踪几个字,浑身散发着森森寒意,刹那间让阿归仿佛见到了当年战场上,勇猛无敌的夜九歌。
“爷,”阿归有些不忍道:“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那小丫头聪明又机灵,定是已逃得远远的了。”
夜九歌闻言,这才放松了神情,重新露出慵懒迷人的风流笑容,“阿归,你说得没错,那小丫头,定不会这么轻易就被人逮着。”
明明是他最熟悉的神情和笑容,可阿归还是敏感地察觉道,爷的笑容和眼睛里,多了一丝他所不理解的锋芒。
“阿归,昨儿个那个小桃红曲子唱得真不错,要不明儿个,咱们再去听听?还有那小身段,啧啧…”
清润好听的嗓音,意犹未尽的声调,十足十的风流纨绔子弟。
阿归默默收起心思,对自己说,刚刚的一切肯定是他的错觉!
——
破庙里的莫安生,在戒备中迷迷糊糊睡着了。
早上醒来的时候,忍不住连打了几个喷嚏。
她抖了抖,还好这破庙里有一大堆干稻草,不然,就这么睡一晚上,不冻死也冻得半死了。
出了破庙,莫安生想起容貌的问题,觉得该先找面镜子照照。
天色尚早,街上人不是很多,但勤劳的商人小贩们,已早早地开了门,摆定了货物。
莫安生瞅定一个卖女子珠花手帕的摊子,走了过去。
摊主是个热情的大娘,她上下瞅瞅莫安生,试探着问了一句,“这位小哥,可是帮家中姐妹挑选珠花?”
“嗯。”莫安生轻轻嗯了一声。
这一出声,才发觉自己的声音粗了好多,比之先前细嫩的少女声音,完全不在一个水平上。
她自己吓了一跳,想着许是那易容药的作用,忙镇定住情绪,“大娘,我家妹妹想要一个梳妆镜,有吗?”
“有,有!”大娘兴高采烈地从身后拿出几个梳妆镜,“这些比较贵重,怕被那些个小偷小摸的,顺手牵羊牵走了,所以婶子放在一边。
小哥你瞧瞧,有没有合心意的,今儿个第一个客人,婶子给你算便宜点。”
莫安生随手指了指其中一面,“这个多少钱?”
“原本三十文,收小哥你二十五文好了。”大娘笑眯眯道。
“成,帮我包起来。”莫安生爽快地付了钱,然后在大娘热情的欢送中,快速走进了一个无人的小巷子。
她左瞅瞅右瞅瞅,确实无人后,紧张地找开了包着铜镜的包袱,然后举起了手中的铜镜。
一看之下,饶是她早就做足了心理准备,还是差点吓得扔掉手中的铜镜。
倒不是样貌有多丑,而是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的样子。
毫不起眼的五官,暗沉的皮肤,一副营养不良的瘦小子模样。
莫安生拿着铜镜瞧了又瞧,总有种又穿越了一回的诡异感。
不过也好在她已经穿越了一回,除了刚开始第一眼有些震惊外,很快地也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至少比她想像中丑绝人寰的模样,要正常太多。
她拍拍胸口,一回生,两回熟,看多几回就好了,现在最关键的是,如何与小胖子汇合。
收拾好心情后,莫安生走出巷子,打算挨个食肆去问一下。
以小胖子惊人的食量,只要他来了这芦苇镇,定会让卖过食物给他的人,留下深刻印象。
但莫安生的运气,貌似不大好,问了好几家,也没人见过小胖子!
她心里既失望,又担心,小胖子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莫安生越想越担心,决定沿着大街,一直走到城门外,希望能尽早碰到他。
芦苇镇虽然靠近京城,却并不繁华,一大早来来往往出入城门的人也不多。
守城兵也不怎么检查,就是懒懒地站在那,面无表情地看着进进出出的人。
莫安生虽然已经换了样子,扮了男装,心里还是有些发虚。
为了小胖子,心一横,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在守城兵的注视下,走出了城门。
走出城门外没多久,立马闪到城门一棵粗壮的大树下,吐出两口气,拍拍胸膛。
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她站在树下,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来的路人,就怕错过了小胖子。
站得有些累了,她顾不得仪态,索性靠着树坐到了地上。
这一坐下,忽然听到树后面传来细微的呻吟声。
莫安生大着胆子站起身,绕到树后面,只见一男子正靠在树上,身上盖着黑衣披风,满脸是汗。
似是已晕了过去,偶尔发出无声的呻吟。
那张肿胀不堪的面上,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好像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正是昨日马车上的那名年轻男子,只是不知为何,只剩下了他一人在此?
莫安生忙走过去,轻轻推了推他,“公子,醒醒,你没事吧?”
似是听到有人在唤他,那名男子轻轻嗯了两声,双眼仍是紧闭。
莫安生正想再唤他,那男子却突然浑身抽搐起来,手脚乱舞,一不小心将莫安生推倒在了地上。
只见他胸膛急剧起伏,面上青筋直暴,张大嘴像溺水的人般大口大口呼吸。
不一会又好似喉咙处有什么东西,伸出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在地上不断翻滚。
莫安生怕他伤着自己,忙爬起身,试图拉开他放在脖子处的双手。
可她本就力气小,那男子又处于无意识状态下,很快她又被推到了地上。
然后袖子里有个冰凉的东西滑落到了她手心。
小瓷瓶!莫安生心一动,忙掏出来,那个装有保命药小瓷瓶。
地上男子呼吸越来越急促,掐着自己脖子的手越来越紧,好似随时就要断气一般。
莫安生来不及多想,想着死马当活马医,想着毒医杨的药,就算保不了命,也定不会害了他。
便毫不犹豫地拔开小瓷瓶,将里面的药丸倒出放在手心,爬过去放进了那个男子张大的口中。
突然有异物入口,男子被呛了一下,剧烈地咳嗽起来,莫安生紧紧地盯着他,生怕他将那药丸给咳了出来。
最差的情况并没有发生,过了片刻,也不知是药起了作用,还是男子发病期已过。
他渐渐平复过来,松开双手,头歪向一边,直喘着粗气。
莫安生见他不再发作,忙走近,使出吃奶的力气,将他慢慢拖到了大树下。
眼看着日头已升到半空,莫安生肚子开始咕咕叫,那男子还是保持着昏睡的状态。
他的驾车护卫也不见身影,小胖子也还没影。
莫安生抬头看看天色摸摸肚子,决定先进城去买点吃的,毕竟这男子到时候若醒了,也需要食物补充体力。
她刚起身正想动身的时候,远处突然出现了两道熟悉的身影,一个巨胖无比,一个十分削瘦。
正是毒医杨和小胖子。
莫安生高兴得直挥手,“杨爷爷,小胖子!”
小胖子听到一道陌生的声音在唤他,奇怪地快速跑过来,“你认识我?你是谁?”
“小胖子,安生,我是安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