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夫自认为这番话说得没有一丝漏处,只是不知为何秦王殿下变了脸色,他心下惴惴不安,担心是不是不小心拍到了马屁股上。
“有劳宋大夫了。”风澈向他一点头,然后对着门外道了一声,“巨卫,让人陪宋大夫去抓药。”
“是,王爷。”巨卫应道。
宋大夫松了口气,行礼告辞。
屋子里很快静了下来。
莫安生在床上一动不动,风澈站在床边,盯着床上那卷成一团的被子,也一动不动。
过了不知多久,风澈终于开了声,“你好好休息一会,我去做午膳。”
午膳不一会就做好了,风澈装在碗里,用盘子端着,端到莫安生屋里。
他放在桌上,“安生,起来用膳了,用完膳再休息。”
床上没有动静。
“我先出去用膳,你自己慢慢用。”风澈说完,转身离开,顺手带上了门。
整个人捂在被子里的莫安生,一直竖着耳朵,听着房里的动静。
待风澈离开关上门后,她大力一把掀开被子,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吸着新鲜空气。
憋死她了!
莫安生下了床,看到桌上可口的饭菜,肚子叫得更响了。
她坐到桌边,丝毫没有客气,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吃起来。
风澈炒菜的水平,一如既往。
因为知道她吃得多,饭也装了满满两大碗。
三个菜,两大碗饭,莫安生不一会就吃了个精光。
吃完后,舔舔嘴,有些意犹味尽。
风澈那家伙,不去做厨子实在太可惜了。
要是哪天他不做王爷了,改做厨子开酒楼,她一定天天去帮衬。
虽然他很可恶,但看在饭菜可口的份上,莫安生决定大方地忽视这一点。
她摸摸肚子,伸个懒腰,重新回到床上。
没注意到窗外一闪而过的纤瘦身影。
睡得迷迷糊糊的,有人推开了门,一股药味立马飘了进来。
睡梦中的莫安生,闻到那股味道,忍不住皱眉。
在现代,只要病了,她一定选择打针吃西药。
因为她讨厌喝中药,特讨厌,味道难闻,见效慢,虽然效果好。
可问题是,以前的她,不管是忙于学业还是工作,哪有那个国际时间,慢慢喝中药调理?
此时的莫安生,一闻到讨厌的味道,人还没完全清醒,却下意识就翻身朝里,试图将那股味道隔绝开。
药味越来越浓,有人端着药走向床边,莫安生被那股味呛得难受,整个人被迫清醒过来。
“安生,起来喝药,趁热喝才有效。”风澈轻声道。
“我没事,不用喝药,你快端开!”莫安生捏着鼻子,嗡声嗡气。
那语气,分明是个害怕吃药的孩子!风澈原来紧绷着的脸,突然就松开了。
他的声音越发温柔,“安生,不苦的,我试过了。身体不舒服,吃了药才好得快。”
莫安生一阵恶寒,当她是小孩子那么好骗吗?“不要,你快端走!”
风澈又轻声劝了两遍,莫安生仍是面朝里面,不肯动。
风澈有些动怒了,“起来!”
“不要!”莫安生捏着鼻子大声反驳。
屋子里突然没了声音,紧接着,莫安生身上的被子,被人大力扯开。
莫安生一手捏着鼻子,另一只手根本敌不过风澈,很快就被扯走了。
“我说了不喝!”她恼火一转身,大声道。
此时的风澈,一手端着药碗,一手抓着被子,站在床边。
配上他没有表情的面孔,莫安生无端想笑。
不过下一刻,她笑不出来了。
风澈将被子狠狠往地上一扔,咬牙切齿,“要我亲自喂你吗?”
莫安生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端着药碗,喝了一大口,碗往床边上一放,整个人压了上来。
他一手撑在莫安生身侧,另一手扣住了她的下巴,双唇就要向她靠拢。
莫安生吓坏了,捏着鼻子的手飞快捂住嘴,“我喝我喝!我马上喝!”
风澈停住,眉毛轻挑。
他的脸因嘴里含着一大口药而鼓起,若是平时见了,定有种说不出的喜感。
此时的莫安生却丝毫没有想笑的感觉,她被风澈突然的举动吓着了。
见风澈面上明显的不信,莫安生忙点头如蒜,“真的,马上喝给你看!”
她双眼快速地眨动,此时睁得又圆又大,湿漉漉的,纯真又慧黠。
风澈盯着她的眼看了一会,眼里神色深邃莫辩,将药咽了下去。
他坐直身子,将放在床边的药递给她。
莫安生忙伸手接过,一手捏着鼻子,双眼紧闭,慷慨就义般,将碗中的药,一股脑喝了下去。
好苦!
她吸着舌,脸皱成一团,想下床喝水,将嘴里的药味冲淡。
风澈从袖中掏出两块糖,递给她。
啧啧,典型的打个巴掌给个甜枣!当她是小孩子般好哄吗?
莫安生很想硬气地不理他,可嘴里的苦味实在太难受。
她犹豫半秒,决定不难为自己,伸手接过了糖。
打开包在外面的纸,莫安生迫切地将糖放入嘴里。
甜味从舌尖开始漫延开,很快就充斥了整个口腔。
刚刚让人难受的苦味,快速被替代,除了空气中残余的药味儿,没了一丝痕迹。
莫安生面上的表情松了,半眯着眼,像只猫儿般慵懒。
看着她孩子般的样子,风澈忍不住轻笑,“瞧,喝药也不是很难的,是不是?几大口,两块糖,很快就解决了。”
外面的巨卫听到这,忍不住摇了摇头。
王爷费尽心思让人喝药,自己却时常爱喝不喝。
嘴里虽不说,可一看到药,那眉头皱得可以夹死蚊子的样子,可瞒不过他的眼睛。
孽缘!巨卫心里突然碰出这两个字,风澈对莫安生的态度,让他心里生出了不详。
里面风澈说完后,站起身,将地上的被子捡起。
他伸手拍拍上面的灰尘,“有些脏了,你将就用一下,我让人送张新的来。”
一间屋里只有一张被子,说明这里之前并没有人住!莫安生心里暗想。
风澈拿着被子走到床边,两手抓着被子一角展开,想替莫安生盖上。
莫安生伸手接过,坐在床上,用被子将自己裹住,不动不出声,也不看他。
风澈定定看了她一会,“你好好休息,我出去了。”
他转身走到门口,“巨卫,将书桌搬到本王房里。”
“是,王爷。”
巨卫快速进来,双手搬起桌子,稳稳的,上面的笔墨都没有移动一下。
这是风澈无言的让步,莫安生知道,是看在她“病”了的面子上。
可是仅仅只是搬走书桌有什么用?
她根本不在意他在哪里办公,她要的是离开这里。
莫安生心知等她“病”好了,风澈肯定没有这么好说话,趁他未离开前,大声道:
“秦王殿下,不知您打处什么时候放小女离开?小女的朋友们,此时肯定都急疯了!”
风澈离开的身形,顿都没顿一下,好似根本听不到她的话似的。
莫安生气得抓起床上的枕头大力扔去。
她力气小,枕头只到床与门的中间就落下了。
气没消到,还得自己下床去捡。
莫安生气呼呼下了床,将枕头捡起,狠狠拍了两下,仿佛那是风澈的人一般。
打完后,心里略舒服些。
望望这牢笼似的屋子,没地方去,只好又回了床上。
这种吃了睡睡了吃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尽头?
第一天还新鲜,现在她已经十分厌烦了。
她觉得再这样下去,她会疯掉的。
但是在她疯之前,她一定得先让风澈疯掉!莫安生心里恶狠狠想道。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看着天色,闻到从窗里飘进来的香味,估计快到晚膳的时候了。
莫安生下床,打开门,来到了厨房。
“我身体没事了,不想在屋里吃。”她主动道。
桌上已经放了两个菜,锅里最后一个菜刚炒好,风澈正在起锅。
莫安生上前,拿起两副碗筷,装了满满两碗饭,放在桌上。
她一碗,风澈一碗。
风澈将最后一盘菜放到桌子上,没有说话。
微微翘起的嘴角,显示着他此时心里的愉悦。
莫安生拿起筷子,反客为主,“坐下吃吧。”
风澈略楞,没有反驳,坐下了。
他夹了一筷子后,莫安生开始慢悠悠吃起来。
她没有像前几次一样,吃得风卷残云,而是格外的斯文。
斯文到风澈忍不住看了她几眼,想知道她为何会有这样的转变。
饭菜依然可口得让莫安生想吞掉自己的舌头。
她克制着自己吃了半碗饭后,开了口,“秦王殿下,请问您打算什么时候放小女离开?”
既然你不肯主动开口,又当本姑娘说的话是耳边风,那本姑娘就不停说,直到你厌烦为止!
莫安生边说,边夹菜,面上神情平淡,好似刚刚的问话,只是一句寻常的“这菜好吃吗?”
风澈静静地用膳,保持着食不言的良好用膳习惯。
“小女的朋友们,现在在外面一定到处在找小女。”莫安生边吃边继续道。
对面的男子,仍然一惯斯文地夹着菜。
“小女相信他们一定会找到小女为止,否则绝不罢休。”
…
“秦王殿下您的目标是皇上,抓了小女来,不觉得会分散您的精力吗?”
…
“小女相信九哥,过不了多久,他派来保护小女的人,一定会找到这里的!”
风澈的筷子终于停顿。
“秦王殿下为何会抓小女来,小女不知,但小女觉得,既然您不打算用小女作为筹码,同宁王爷或九哥谈判,还是放了小女的好!
否则这消息若传到他们二人耳中,小女相信,他们不但不会帮助您对付皇上,甚至会与您反目,特别是九哥!”
啪的一声,风澈手中的碗筷重重放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
他的脸,不知何时阴了,笼罩着漫天的乌云,好似一场瓢泼倾盆大雨,随时就会暴发。
莫安生面上神色不变,嘴里咽下一口饭菜,趁夹菜的空档,继续道:“所以这种吃力不讨好,为自己无故树敌的事情,小女劝秦王殿下您,最好想清楚。”
她扒了一口饭菜在嘴里,细细咀嚼。
风澈微不可闻地冷哼一声,然后重新端起碗,“宁王爷的打算,以安生你的聪明,想必十分清楚,他善于隐忍,在大事未成之前,无论如何也不会与本王反目!
至于北夜,左有大明,右有大雍,大明富,大雍强,北夜身处渔米之乡,早就被两国视为盘中餐。
倘若本王说服大明与大雍联手,瓜分了北夜,你说夜九歌还有没有时间顾及到你?”
莫安生全身一凛,停止咀嚼的动作,瞪着他。
风澈慢悠悠端起饭碗,“轩辕战好战,成翌好和平,但宁王成晟却是个极有野心的人,如果有这样的一个机会,本王相信他会自动请缨。
一来趁机扩弃自己的势力,二来可以消灭掉你口口声声念着的夜九歌。
这样一来,你这个宁王府的二十三逃妾,这天下还有你的容身之地吗?”
…
“一旦大明与大雍攻打北夜,单单一个叶耶,无需为惧,便给了我星云喘息和趁机发展的机会!
本王知道夜九歌能力过人,因此两国想要顺利瓜分北夜,定要最少耗费上十年的时间。
没了掣肘,我星云十年必能成为五国,或者说未来的四国之首。”
…
“皇叔认为本王不顾星云安危,在虎狼群伺之下,不是与他共同抗敌,而是要与他斗个你死我活!
但本王告诉你,本王不仅有能力斗倒他,还能在斗倒他之后,让星云快速强大起来!”
莫安生此时已放下了碗筷,只觉得眼前的风澈,比她想像中,还要可怕太多!
她努力让自己不流露出心中的恐惧,可已经垂下的手,却不听话地颤抖。
倘若风澈早就有计划让大雍和大明联手对付北夜,那么她原本的计划会落空吗?
一旦计划落空…不,或许风澈有很厉害的人在大雍大王身边,但她相信木千秋的能力。
既然他先前派了人送来口信,在她定下十一月初一的日子后,他又没有再派人送信来,说明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
可星云距离大雍甚远,就算有变,消息也不可能这么快就传回来。
万一就是在她被风澈抓来的两天内传回来呢?
莫安生心里的忧心,像水一样漫延开。
她不能借此机会挣到银子是小事,关键是北夜,是九哥!
才刚登基的他,能应付得了大明与大雍一左一右的袭击吗?
莫安生靠在椅子上,久久没有动作。
没有继续吃饭,也没有出声。
风澈用完一碗饭后,起身开始收拾碗筷,“饭菜我放锅里温着,晚上你饿了,直接起来吃。”
莫安生瞪着他端碗离去的背影,发觉自己的那点心思,在他面前完全不够用!
风澈洗好碗后,见莫安生还坐在椅子上,“走吧,回房去。”
莫安生倔强地瞪着他。
他眉一挑,淡淡道:“要我抱你回去吗?”
莫安生狠狠瞪他一眼,站起身,快速从他身边擦身而过,跑回到了自己房间。
屋子里已经全黑了,她不想点灯,在屋子里不停走来走去。
试图消化刚刚风澈透露出的消息。
莫安生觉得,以风澈的布局能力,他应该早就已经行动了,最少是在她之前。
但他的行动成功了没?还是因为木千秋的突然介入,无形中破了他的局?
这样不知走了多久,门外响起敲门声,“安生,你没事吧?”
风澈的声音,在黑暗中飘进来,带着一丝浅浅的忧虑。
莫安生停下来,站在屋正中,没出声。
“安生,如果没事应一声,不然我进去了。”
莫安生相信风澈说的是真的,如果她不应他,他肯定会破门而入。
“我没事,不想点灯,准备睡了。”
外面的风澈停顿了一下,“那你早点休息,要是饿醒了去厨房,饭菜在锅里热着。”
门外响起离去的脚步声。
然后有丝光亮从外面照进来。
看来他将灯笼放在了外面。
或许是怕她晚上起的时候太黑看不着路而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