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羽称万人之敌,为当世虎臣。且报效曹公,有国士之风。虽然刚而自矜,善待士卒而骄于士大夫,并因此而败,但国士之称当之无愧。至于为何离开曹公而投奔刘备,想必是兄弟情深之故吧。””陈允想了想答道,唐时虽无后世一般,把关羽的形象拔高到武圣人的地步,但也十分尊崇,三国志中对关羽的评价就相当的高,是以陈允毫不犹豫便承认了关羽的国士地位。
“不错,关羽对刘备忠诚无比,固然有兄弟结义的原因,但刘备当时手下诸多人才,也对刘备忠心的很,他们和刘备并未结义呀,想来关羽对刘备的忠心也是得其主的原因吧。要知道刘备半生飘零,屡战屡败,为何人心不散,最终成就三分天下有其一的大业呢?”
陈允也是个聪明人,立刻便听出了吕方的弦外之音,戟指指着吕方笑道:“你这厮脸皮倒是厚的很,尽然拿自己和那先主相比,人家好歹是汉室宗亲,你不过是一个赘婿出身,算的什么?”
陈允这话已经类似于辱骂了,吕方随手拦住要跳起的王佛儿,笑道:“先生何必出言刻薄,那时天下间姓刘的少说几十万,汉室宗亲又值得什么钱,英雄不怕出身底,先生难道没有听说过五羊大夫不成?”
陈允话一出口,便觉得后悔,交谈一阵后,他虽然口中说还要取吕方的性命,可心里实在觉得投机之极,古人说的白首如新,倾盖如故,大概就是指的这个意思,见吕方并非发火,只是出言辩驳,赶紧起身敛衽拜了一拜:“陈某方才失言了,吕将军教训的是,还请原谅则个。“
吕方赶紧还了一礼,身旁的王佛儿和沈丽娘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这两人并非刺客和被刺杀者,而是两个多年未见的好友在抵足长谈。只见吕方行完礼后,继续说道:“像关羽这等国士,寻常金银财货,美女高官是买不来的,买来的也不过是吕布这等随时都会买主求荣之人。所谓国士,所思所想的并非一己之富贵,而是国之兴亡,百姓之安康,之所以当年刘备无拳无勇,却得万人追随,袁绍四世三公,兵败官渡后,手下有许多投奔曹操的,只因为刘备一心所为乃是重建太平,袁绍不过是为了为了一己一家之私。”说到这里,吕方指着王佛儿道:“吕某不过一介赘婿,却能得众人追随,原因无他,因为在下所作所为是为了天下太平,百姓安康,那些豪族起来叛乱,为的不过是一家之私,他们兼并田地,收容荫户,占据了丹阳大片的土地,却不缴纳税收,这样一旦外敌入侵,拿什么来养兵御敌,更不要说修建水利,惠及万民乐,如此行事,焉得不败?”说到这里,吕方的口干舌燥,他绕了半天圈子,就是想说最后几句。这人武功实在太高,就算今天不杀自己,如果惦记着自己,也是麻烦,天下间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再怎么戒备森严,如果这人琢磨着要杀自己,也是胆寒的紧。只有用言语看能不能打消这人杀自己的念头。
陈允低头沉思,过了半响摇头笑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停下来说:“好一个天下太平,百姓安康,感情你饶了个弯子还是想打消我杀你的念头,却不知你在丹阳杀人如麻,如何和太平安康扯得上边?”
“不错,我的确想打消先生杀我的念头,毕竟你武功实在太高,无法抵御,天下间也没有人想死的,这也是人之常情。至于杀人如麻,如今乱世,须以雷霆手段,方能行菩萨心肠,朝廷法度,谋逆者族灭,自古皆是如此。我不过杀了千余人,可丹阳县内数万人皆得益于此,一进一出还多了许多,这道理陈先生总该懂吧。”
陈允站起身来,抬头看看屋外天色,摇头叹道:“吕将军这一席话当真是让我心乱如麻,看来今天是杀不了你了。也罢,现在不过是三更时分,离天亮还有时刻,不若你说说渡江后的打算,让某看看到底有没有本是致太平,抚万民?”
吕方听了,一颗悬在半空里的心总算落了地,总算这刺客口中说了今天不杀他的话语,这人自视极高,想来是不会违背自己诺言的,至于以后,自己小心防备就是了,起码今天这道关总算过去了,想到这里,便仿佛肩膀上卸下了千斤重担,腰板也不自觉挺起了三分。声音却加倍谦逊了三分。:“安都统的打算我不太清楚,不过若是我在那个位子,定然是扎紧硬盘,等待机会便是。”
“扎紧硬盘,等待机会?”陈允奇怪的看着吕方,这人用兵虽然及不上李、白,所向覆军杀将。但看风色,捡便宜的功夫可以说是天下少有。现在已经渡江成功,浙江之险已经和钱缪共之,自然应该进取西陵,或围攻杭州,或者沿着萧绍运河南下,与董昌夹攻南下的镇海军,都是不错的选择,哪有突然停在这里的道理,莫非自己看走眼了,这是个因人成事的蠢材?”
吕方仿佛看出陈允的疑惑,笑道:“先生可是在疑问某为何不乘胜追击,先生有所不知,镇海军精锐分为三部,一部在苏州刺史成及指挥下,抵御南下的淮南泗州防御使周本统领的淮南主力,一部分驻扎在杭州,剩下的一部分由顾全武统领,正在围攻董昌。这三部分,实力最强的便在顾全武手上。若我进攻杭州或者夹攻顾全武,对方穷鼠噬猫,必然回军死战,那时纵然我军胜了,也必然死伤惨重,这不过是待董昌受敌而已。兵法有云。制人而不制于人,现在我军既然已渡浙江,便可威胁顾全武和杭州两处,钱缪定然只会加紧催促顾全武攻打董昌,然后再回军对付我等,现在我军之需要坐观董昌与顾全武两军死战,等待机会一举吞并两家。这岂不胜过去拼死厮杀的份。”其实还有个原因,吕方没有说出,现在已经是春季,粮食紧缺,民力牲畜也很难征调,万余军队如果大举进攻,粮食根本就不够。若是强行征调,误了农时,只怕来年便要大饥荒,他已经把这里当成了他自己的地盘,不愿意伤了民心,以后便不好办了。
下江南 第96章 定情
第96章定情
“你说的虽然有些道理,不过若是钱缪将顾全武大军调回,先来对付你呢?那你计划岂不全部成空?”
“先生想想,顾全武连战连胜,正在意气风发,要消灭董昌,立下大功的时候,怎肯抛下眼前的大功,回头来对付我们。何况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顾全武定然回书说‘贼之要害皆在越州,只要击破董昌,淮南客军自然而退。’只要我们没有进逼西陵,威胁杭州和顾全武的后路,顾全武大军定然不会回来。”
“罢了罢了,某平日里还持才傲物,没想到也不过是个坐井观天的蠢材而已。”陈允听到这里,已经是面如土色,他本身天分极高,好几次科举都不过是因为容貌丑陋才被刷了下来,可还是以王佐之才自诩,结果回家后得异人传授,练成一身强横武功,性格变的越发愤世嫉俗,视天下人于无物。可今天晚上遇到吕方,除了一身武功,其他的都输得一塌糊涂,他对自己的武功倒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毕竟在儒家的传统教育里面,武功再高也不过是剑客一流的人物,陈允对自己的期许很高,以为至少也是一方牧守的器量。站起身来,对吕方深施一礼,惨笑道:“今日与先生一席话,获益颇深,实在是感激不尽,某自当退归山林,苦学三年,再回来请教。”说到这里,又向沈丽娘拜了一拜,道:“今夜唐突美人,实在无以报答,你剑术已达颇高境界,只是养气功夫不够深,观敌不够细致,才会急进,败在我的手下,若你再花上三年功夫在养气的功夫上,做到遇敌有静气,那时才能发挥出你剑术的十成威力,那时这江淮之间便少有抗手。”他与丽娘说话时,立刻又恢复了当世高手的气度,说完后,正要回身出营。后面吕方出言挽留道:“先生先请留步,吕某还有句话要说。”
陈允回过头来,脸色微变:“莫非吕将军要留下陈某的脑袋不成?”
“岂敢岂敢。”吕方脸色苍白:“陈先生如此武功,某这里千余兵卒又济得什么事,不过我看先生并非智谋学识比吕某差,只不过缺了些实务经验而已,有些事情没有位居其中,在外面怎么也揣测总会有些偏差。某军中还有一个行军司马的位子空缺,陈先生若是不嫌这个位子卑微,可否屈就?”
陈允脸上一连变了几次颜色,显然思想斗争的很激烈,过了好一会儿摇头叹道:“吕将军好大的器量,对一个刺客也以至诚相待,光凭着一点便远胜区区了,果然是人主器量。不过将军与吾友有灭门大仇,吾又岂能侍奉将军呢,只能在此谢过了。”说到这里,陈允转身跃出门外,一会儿便消失在夜色中。
待陈允离得远了,吕方一屁股坐在地上,已经是四更时分,天色已经有些发白,这两个多时辰的交谈,虽然没有动刀动枪,但一个不好只怕就是人头落地,脑力和体力消耗之大,不下于打了一场大仗,吕方已经有些脱力了,沈丽娘在一旁看得清楚,赶紧倒了杯水给他。吕方接过杯子,一骨碌喝了个干净,伸手还要,一连喝了三杯水方才喘了口气,对王佛儿吩咐道:“快将今夜的执勤军官叫来。”
“某立刻将他叫来,不过这也不能完全说是他的错,将军还是不要责罚太重的好。”王佛儿以为吕方要拿那军官撒气,赶紧替那人解释。
“哪个要责罚他,方才我们巡夜时也没发现什么纰漏,那人武功实在太高。我是叫他多叫些护卫来,尤其是强弓硬弩,免得那刺客若是半路后悔,回过头来,那时你来抵挡不成,快去快去。”吕方哭笑不得,连连催促王佛儿去下令。
王佛儿听了,赶紧跑出帐外,帐内只留下沈丽娘和吕方二人,吕方坐在地上发完号令后,想要站起身来,双手一撑到了一半脚上突然没了力气,又一屁股坐了下去,眼看要摔个屁股墩。后面却被沈丽娘扶住了,就势才站了起来。吕方尴尬解嘲道:“今夜多亏丽娘了,不想某没死在战场上,差点竟被刺客取了性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