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覠见康儒这般说,便按奈住性子,随手吩咐那校尉先退下。康儒低声道:“镇海兵的举动颇为奇怪,他们虽然攻破安墟垒,可士卒军器盔甲却尽数放在壁垒外,半分都没有动,而且在放回报信的士兵还带回了这个。”说到这里,康儒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田覠结果书信,只见上面写着两行字:“你要战,我便战;你要和,我便和!”字迹虽然粗鄙的很,可笔力雄健,显然是武人所写。
看到这书信,方才怒气勃勃的田覠却一下子静了下来,他本是多智之人,镇海兵这番举动无非是向他传递这个消息:“我要和谈并非是怕了你宣州兵,只不过是想要钱、杨二家和睦,免得生灵涂炭,攻打这个安墟垒,并不是向宣州兵挑衅,而是显示镇海兵不但有守城之力,还有余力进取,所以他将军器盔甲尽数都放在壁垒外,并不带回城中。”
田覠看完书信,站起身来,在帐中徘徊了许久,叹道:“自古知兵非好战,这攻打壁垒之人倒是个人物,钱缪这厮手下有顾全武审时度势,知兵善战;成及忠心耿耿,济济多士。国有忠臣,势不可图。也只能撤兵了。”说到这里,田覠神色颓丧,一时间仿佛老了十岁一般。
“既然如此,迟撤不如早撤,大军在外,日费千金,且州中也不过多日无主,不如等会末将便到去杭州城去,商定劳军财帛,并商定交换被俘军士的事情。”
田覠点了点头,叹道:“也好,田某此时累得很,这些琐事便劳烦你了。”
康儒点了点头,正要出帐,外面突然进来一人,正是广陵派来的使者李彦徽,只见他神色紧张,大声道:“听说昨夜镇海兵出城偷袭,攻破了我军壁垒,此事是否当真?”
田、康二人见他如此神色,知道他是害怕战事复燃,不但坏了他分润好处的事情,而且一旦退兵事宜不成,如果杨行密强行夺取宣州,只怕现在田覠军中的自己会成为泄气的对象。看到这贪鄙小人如此惊慌,二人心中不由得都生出一股快意来,康儒笑了笑,道:“不错,李公果然消息灵通,末将正准备奉主公军令,来处理此事。”
“且慢,康将军莫非忘了吴王的命令,淮南已经与镇海军议和,汝辈武人竟敢肆意妄为,这般做岂不是坏了大局,此事还是暂且放下,慢慢商量才是。”
康儒见那李彦徽色厉内荏,心神紊乱,连“武人”、“肆意妄为”这些混话都说出来了,浑然忘了坐在上首的田覠也是武人,康儒是奉军令行事,便调笑道:“李公这般说可就差了,吴王是下令与镇海军和议,可本来已经息兵数日,来主动动手的可是他钱缪,又不是我们宣州兵,莫非要我们束手待毙不成。”
李彦徽被康儒驳斥了理屈词穷,只是满口“你,你。”手指着康儒半句完整话也说不出来,一旁的田覠看着也觉得气出的差不多了,便开口解释道:“李公莫急,钱缪那厮虽然出兵攻打安墟垒,可却是显示实力,和我们讨价还价罢了,并无挑衅的意图,连兵器盔甲都没有拿走,你看,他信中写的明白。”说着便将那书信递了过去。
李彦徽抢过书信,仔细看了几遍,冷笑着看着康儒道:“这厮倒是精明的很,只是徒然以小伎俩骗人,料他日难逃吾之一握也。”
一旁的康儒也知道这是李彦徽在指桑骂槐,却装糊涂,笑着答道:“此人不过一介武夫,哪里能和李公相比,某军令在身,先去准备了。”说罢便拱了拱手,出帐去了。
看到康儒走出帐外,李彦徽咬牙低声骂道:“竖子辱我,他日若得机会,定然要报得此仇。”
功高震主 第259章 血战1
第259章血战1
陈璋夜袭攻下安墟垒后,钱缪果然守诺,以衢州刺史之位酬报,城外的宣州兵也如同钱缪预料的一般,并没有出兵报复,反而派出了康儒入城,很快双方便达成了协议,镇海军出二十万贯劳军钱,双方交换俘虏,宣州兵在五日之内退兵,至于武勇都叛军还有湖州兵,用随康儒一同入城的陈允的话说:“我家将军又非那洛阳张全义,若要求田寻舍,醇酒妇人,当一富家翁,当年留在广陵即可,又何必领着千余降兵到丹阳来,越王请修缮甲杖,来日一决雌雄便是。”
随着宣州军退兵,武勇都叛军接替了他们的战线,而湖州兵所面对的从武林门到浙江边沉寂许久的城墙就如同火山一般爆发起来。
“快、快把铁锅搬上来,把战格还有巨缦竖起来,还有礌石、箭矢。”镇海军的军官们正驱赶着民夫从城下的藏兵洞将守城需要的各种器具搬运上来,这些日子来,对面土山上的湖州军的扭力弹簧弩炮已经将城头扫射的一片狼藉,守军只得将这些器具都放置到城墙下的对方火力不及的死角处,今日一大早对面的湖州兵变调动频繁,数千人列成阵势,显然就要发起猛攻了,守军军官正在驱赶民夫一面搬运物资,一面将事先制造好的数十幅巨缦挂了起来,好防御对面土山上的敌军发射石弹阻止守军行动,至于守兵们,正在静静的按照部伍坐在城墙下休息进食,准备迎击敌军的猛攻。
“呜!”一阵的熟悉的风声从高许的头顶上刮过,他不禁习惯性的缩了缩脖子,抬头看到巨缦被石弹击中的地方泛起一阵波纹,石弹便势头已尽,落了下去,看到这般情景,城头的民夫发出一阵欢呼,高许也长出了一口气。自从独松关一战之后,他便带领那十几名军官收集了些散兵,逃回了杭州,成及便将那些散兵全部都编入他的部曲,负责防守这段城墙,说来也巧,对面的敌军正是他的老相识——湖州兵,这些日子来,他可尝够了那两座土山上的敌军石炮的苦头,守军也有好几次派兵去突袭土山,可是土山上石炮发射的密集石弹和投矛面前,镇海兵很快就被驱散了阵势,碰得头破血流,铩羽而归,于是他便在城墙上只留了少数士卒瞭望敌情,主要兵力都留在城下歇息,不过这些日子他也没有白闲着,督促士卒民夫在城内又挖掘了一条深八尺,宽两丈的壕沟,沟底插满竹签,在壕沟后面又堆砌了一道高丈五的土墙,土墙上再建木栅栏。他打定主意,他准备万一湖州军攻破城墙,便利用这道子墙为凭借,将敌军封锁在突破口内。他还想起自己过去在《北齐书》里看到西魏名将韦孝宽在玉璧之战中,用巨缦抵御东魏武帝高欢的投石车,便紧急赶制了不少布缦,想不到试用效果不错。
守军看到苦恼他们多日的石炮被高许破解,顿时士气大振,城上下同时爆发出一阵欢呼。突然,欢呼声仿佛被一刀当腰截断了一般,城头上的民夫和士卒们目瞪口呆的看着远处,只见在土山的后面现出了两座巨大的攻城塔,正缓慢的向城墙挪过来,在它们俩的后面,还有数十具较小的冲车,木驴也在向城墙行进,在这些一切后面,便是湖州军的义从兵。那两座攻城塔足有十六七丈高,顶端与杭州城墙还高上七八尺,依稀可以看到塔顶上有一座吊桥,显然那是用来让攻城兵直接等城用的,这两座攻城楼巨大的身躯上,有很多可供开合射孔,显然这是供在其中的守兵使用的,这两座攻城塔就仿佛两只史前巨兽,一下子把守兵给镇住了,巨大的绝望感仿佛一下子扼住了众人的咽喉。
“吕方那贼子拿来这么多坚实木材,自从皇天荡一战后,越王为了重建水师,都快把周边山上的大木给砍伐干净了,难道那厮会变魔法不成?”
“你这傻瓜,吕方把灵隐寺还有龙首寺那么多寺院都给拆了个干净,你忘了当年建大殿用了多少大木呀,阿弥陀佛,也不怕佛祖怪罪,也只有这无法无天的孽障才想得出这等手段。”
四周的窃窃私语声就仿佛一群小虫子不住的往高许耳朵里面钻,让他觉得浑身上下的不自在,他猛然大声吼道:“还不快去把火点起来,准备铅汁,滚水、沸油,你们还傻站在这里干什么,都皮痒了吗?”
民夫们畏缩的看着高许,这个整天阴沉着脸的校尉自从到任以后,便像一个疯子一般驱赶着他们工作,事实也证明他的行动很多都是有远见的,这让他们又是害怕又是佩服。
在高许的催促下,民夫们快速的行动着,就像被突然打破了的蚁巢里的工蚁们,大队的守兵们也上得城来,此时城头的气氛就如同一个绷紧了的弦一般,任何一个触动了它的人,都会被突然释放出的巨大力量撕的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