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将吏便起身行礼,纷纷离去,陈璋落在后面,刚刚走到门口,一名仆役快步赶过来,低声道:“陈将军,吕使君相招,请随我来。”
陈璋一愣,转而若有所思的一笑,便随那仆役去了,不一会儿便进了一座小宅院,只见吕方坐在院中,一旁坐着两名妇人,想必是他的妻妾一流人物。吕方见陈璋来了,起身拱手笑道:“陈将军,来来来,这鲈鱼脍味道可是不错,一同来喝几杯。”
陈璋赶紧敛衽还礼,又对那两名妇人拜了一拜,才坐在下首位置,只见吕方身着便袍,头上也没有带纀头,正吃着鲈鱼脍,脸上满是欢愉之色,哪里还有方才堂上的威严模样。陈璋也不谦让,也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脍放入口中,果然鲜美异常,放入口中便如同化了一般,融入口中,不由得又一连吃了两块,喝了一杯酒,将鱼肉冲了下去,叹道:“使君倒是好福气,这等鲈鱼脍某家还是第一次品尝。”
吕方笑道:“这可是奉天的本事,我等有这口福可都要感谢他。”
“末将听说高判官投入主公麾下前,乃是沙门,不食荤腥,想不到他还有一手制鲈鱼脍的绝活。”
吕方脸上露出了促狭的笑容,低声解释道,原来高奉天出使广陵时,常去一家酒肆吃这道鲈鱼脍,那酒肆老板的女儿当街买酒,见其姿容闲雅,气度非凡,属意非常,居然夜奔至其住处,自荐枕席。高奉天刚刚还俗,也无妻室,见那女子也容貌艳丽,便与这女子住到了一起,回杭州时便将那女子一同带了回来。此女做的一手好菜,尤其是鲈鱼脍更是美味,吕方吃过一次便赞不绝口,沈丽娘见状,便向那女子学来了,所以吕方有此一说。
陈璋没想到一道鲈鱼脍后面还有这么曲折的一段故事,笑道:“想不到市井中竟还有这种女子,倒是有眼光的很。”
两人说了几句高奉天的八卦,一同饮酒吃菜,吕方又将吕、沈二人介绍给陈璋,一时间气氛便十分融洽。这时,吕方啜饮了一口酒,笑道:“方才堂上议事时,陈将军好像有话要说,却又止住了,却不知为何呀。”
陈璋微微一惊,正想开口否认,却看到吕方脸上的笑意,转念道:“不错,某本有陋见,后来觉得身处嫌疑之地,便又不说了。”
“那此时并无他人,淑娴和丽娘也非寻常妇人,不会将其泄露,将军大可放心说吧。”
陈璋微微犹豫了一下,道:“也好,某以为应当出兵,只是出兵何处,用什么兵却有讲究。”
吕方闻言,饶有兴味的看着陈璋,道:“嗯,陈将军请细说。”
陈璋大起精神,将石桌上的盘碟移开,伸出手指在酒海中沾湿,在桌面上一面画图,一面讲解道:“反对出兵的人理由无非有二,一时不愿辛苦一番,却为他人做了嫁衣。其二是与兵多则动摇根本,为他人所乘;与兵少则易为许再思吞并,不如不出兵。然浙东诸州并非只有越州一地,与其出兵援助许再思,不如遣一偏师,出旻岭关,取睦、歙、衢诸州,这几地精锐士卒在武勇都之乱时已经入援杭州,悉为主公所破,守军皆已胆寒,我遣一军击之,既能分武勇都当面之敌,且得一地即为主公所有,岂不为美。”
吕方听了,低头沉吟了片刻,问道:“可攻伐这几州,若调用大军,只怕州中局势不稳,为他人所乘。”
陈璋显然早已考虑清楚,不假思索答道:“不须调用本部,主公麾下有近五千镇海降兵,其中颇有睦、歙、衢三州之人,只要将兵甲配齐,许诺带其回乡,其士气定然百倍,以思归之卒击胆寒之寇,岂有不胜之理。”
吕方点了点头,的确这些降兵留在杭州用之则不得其心,释放则会重新来打自己,不如用其攻略浙东诸州,只是。吕方突然抬起头来,问道:“那陈将军以为用何人为将最好呢?”
“某统领浙兵多年,在军中亦薄有威名,且熟知浙东人情地形,若是以我统兵,当有七八成把握。”
陈璋话音刚落,座中气氛顿时凝重了起来,吕方沉吟了片刻,道:“此事干系重大,容某仔细考虑后再做决定,今日已经晚了,将军请回吧。”
陈璋颜色如常,仿佛吕方的反应在他的意料之中一般,起身拱手拜了一拜,便转身离去了。待其行远后,吕方低声道:“彼以降将之身,却毫无顾忌,我到底当如何处之?”
方才一直沉默不出声的吕淑娴答道:“夫君莫非是担心此人反复不成?”
“不错,我破杭州城之时,顾君恩与此人领兵反扑,顾君恩勇悍非常,一连击破我两都兵马,锋刃及于亲卫,形势危急,若非他反戈相向,胜负尚未可知。有钱缪的前车之鉴,由不得不小心呀。”此时的吕方脸色凝重,声音低沉,全无方才的欢愉模样。
吕淑娴笑道:“夫君忘了当年赶车之事,我家那头犍牛力大,可与他牛撘不得伙,如非小弟,他人若赶那牛车,便必然倾覆。”
“淑娴莫非是须遣一人挟制他,才能使其出兵?”
“不错,夫君出身低微,身边并无世代家臣可用,亲信不过淮上旧部罢了,若成大事,须借众人之力。这陈璋颇识兵法,又通晓浙东情形,夫君若要取浙东之地,离不得此人。若信不过此人,只需遣他人为主将,任其为掌书记,不掌兵权便是,夫君再掌大军押后,其纵有异心,又岂能做出什么事情来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