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厉的金铎声回荡在淮南水师营寨的上空,大队的衣衫不整的士卒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在四处乱跑,在水面上,突袭的润州水师轻而易举的击沉了一艘又一艘战船。由于方圆数百里江面上并没有值得一提的敌军水师,东塘中停泊的淮南战船并没有多少水手,根本无法有效的操纵战船起锚出航,这些行动不便的战船便成了对方极好的活靶子,润州战船或者用船首撞击对方薄弱的侧面,或者使用火弹攻击,新从吕方那里得到的希腊火威力十分惊人,它们几乎能将触及的一切点燃,而且用水也无法浇灭,在发现了这点后,船上剩余的淮南兵士也纷纷绝望的跳入水中,往岸上逃生去了。
“好,好,好,想不到这希腊火这般厉害。”船首上,安仁义看着心腹大患——淮南水师大小数百条战船在火中燃烧着,不由得狂笑道,可不过片刻功夫,便转而轻叹道:“可惜了,若是早上半年得到这玩意便好了,便能将淮南水师尽数歼灭与此地,那时这大江纵横数百里便都是我安仁义的天下了,便是渡江不成,也能割据江南,立于不败之地了。”
他身后站着一个儒士,正是苏掌书:“使君倒也不必忧心,虽然在李神福那里还有一半水军安然无恙,可他领数万大军,进讨武昌杜洪,胜负乃是未知之数,便是他得了杨行密那厮的号令,前有强敌,如何能轻易领兵撤退,说不定会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之由,抗命不遵。”
“那倒不会。“安仁义摇头道:“李神福对杨行密十分忠实,杜洪又不过是自守之贼,四周皆是强敌,若以小兵追击则无益,若以大兵则只怕老巢不保,李神福定然会全师回援,只是武昌与广陵相距甚远,往返至少也要数月,只要我等先取南岸诸州,扼守京口、瓜州诸渡口,杨行密纵然有十万大军,又能奈得我何?”
说到最后,安仁义猛地拍了一下船栏,语气中满是踌躇满志之意。
此时,停泊的淮南战船已经损毁了六七分,船上的士卒也已经逃散了大半,安仁义见天色渐黑,他害怕广陵有援兵赶到,封锁了东塘出口,反而不美,便下令舟师各自将尚称完好的地方战船带上,一同出了东塘,往将对岸润州去了。
广陵吴王府,杨行密虽然已是官居一品,位极人臣,可平日里生活还是十分简朴,并未如同当时的其他军阀一般,穷奢极欲,做长夜之饮,往往早早便休息了。这几年来,年岁渐大,旧伤发作,更是休息的早。这天,他刚刚上了床,便听到外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便听见书记高宠的声音:“大王,卑职有要事禀告。”
杨行密冷哼了一声,道:“进来吧。”
话音刚落,便见高宠撞了进来,满脸都是惶急的神色,急道:“大王,润州水师突袭东塘,淮南水师已经尽数焚灭,安仁义反了。”
杨行密却不慌乱,低喝道:“慌个什么,大丈夫临事须得有静气,先坐下来说话。”
高宠赶紧坐了下来,强自吸了几口气,将心情平复下来。杨行密见他这般,才点了点头,问道:“事情既然已经如此了,你以为当如何应对为好。”
为王前驱 第313章 夺城上
第313章夺城上
高宠定了定神,又斟酌了片刻,才答道:“依卑职之见,当立刻派使者渡江,赶往升州,田、安二人狼狈为奸,安仁义已反,田覠定然脱不了干系,眼下李升州已经领兵去攻打杜洪了,其家小老母皆留在升州,若让田覠得手,只怕形势便一发不可收拾。”
杨行密点了点头,看到高宠这么快便抓住了关节所在,脸上不由得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道:“不错,你马上让书吏写好书信,渡江去升州,那里地势险要,只要有了防备,一时间田覠也是拿不下的。”
“还有,大王,如今东塘水师尽丧,润州水师已无抗手,安仁义不用担心广陵大军渡江,定然会领兵侵攻常州,常州刺史李遇手下只有部分团结兵,无力与润州精兵相抗。润州水师刚刚大胜,士卒定然疲惫的很,我等应趁天色未亮,派部分援兵乘快船渡江前往常州才是。”
“好,好,好!”杨行密突然大笑起来,站起身来,连连拍着高宠的肩膀,哪里有水师刚刚被袭灭的样子。看到杨行密这般举止,高宠脸上不由得露出忧色,盯着杨行密的脸庞,暗自思忖:“吴王莫不是突然受到太大打击,发了疯病了。”
杨行密突然站住脚步,弓下身子看着高宠的脸庞问道:“高家小子,你可是以为某家举止失常,失心疯了?”
高宠没有想到杨行密的目光如此敏锐,赶紧俯下身子拜倒谢罪道:“属下失礼,死罪死罪。”
“罢了。”杨行密让高宠起身后,道:“田、安二人若是结好吕方,高筑墙、多储粮,我倒还真拿他们没什么办法。可他们起事的时机实在挑的太差了,吕方如今兵锋虽盛,可他从去年出兵杭州算起,已经有一年时间了,虽然连战连胜,可必定府库空虚,士卒疲惫,加上地盘一下子由一州扩大到六七州,必定要停歇下来将养个几年,最多送些兵甲便是。这两人势单力薄,虽然占了点便宜,也不过多扑腾几个月罢了,东塘那些战船能够换来这个结果,算来某还是赚了。”
高宠见杨行密如此笃定,也是信心大增,笑道:“大王高见,倒是在下愚钝,白担心了。”
杨行密坐了下来,捋了捋颔下胡须,指着高宠笑道:“可最让我高兴的却不是田、安二人起事,而是你。”
“我?”高宠听了这话便落入了五里雾中,不由得糊涂了。
“不错,杨某如今已经年过五旬,我的父亲、祖父、曾祖父没有一个活过五十的,这些日子来,某家经常头晕目眩,想必也时日不远了。”杨行密说到这里,叹了口气,继续道:“按说杨某如今官居一品,位止王爵,也该是活够了,只是诸子不肖,却实在是放心不下。我在世的时候倒也罢了,可若是去了,渥儿能守得住这片家业吗?你叔父便在我府中任职,今日又见你如此明断,他日我儿即位,身边谋主便有了人,这才是让我真正开心的事情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