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1 / 2)

“这个,这个!”吕方立刻犹疑了起来,拜访过抚州的王茂章曾经向他介绍过危全讽兄弟的军队,主要是由当地的土豪部曲临时集合而成,军官都是这些土豪子弟,战时就依照各家土豪实力大小分派任务,这种军队在本乡本土坚守壁垒倒也还罢了,可若是当客军野战,那就是一塌糊涂了,而且几乎没有骑兵,甲杖也不充足,一旦碰到经过良好训练,有主动攻击性的敌军,即使数量上占了很大优势,也很容易崩盘。现在危全讽就想要凭借这种军队,就想将已经在洪州站稳脚跟的刘威赶走,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更不要说还没开战前,内部就在勾心斗角,可不是个好兆头,这种坑爹货色要拉你入伙,还是快点摇头比较聪明。

吕方打定了主意,笑道:“危公,镇海淮南两家好不容易才息兵停战,若某家出兵江西,只怕便是战祸连绵,吕某向来以百姓福祉为重,只得作罢了,还望危公替我向危抚州好好说辞。”

危仔倡见吕方出言拒绝,正好此时钟媛翠回来了,只得作罢,一面笑着应付着钟媛翠的问话,一面在腹中想着如何才能说服吕方入套,可钟媛翠也是极机灵的,对答了两句便察觉出危仔倡的心思全然不在,乖巧的闭住了嘴,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看着吕危二人,场中一下子静了下来。

危仔倡正在腹中思量,突然感到屋中气氛不对,抬头一看正好碰到钟媛翠探询的目光,尴尬的低声咳嗽了一下,正想着如何找个由头摆脱这尴尬的局面,目光正好扫过吕方,只见对方眼神清亮,一副主意已定的模样,不由得暗骂自己糊涂:像吕方这等枭雄,一旦打定主意,便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方才他那般说,分明是已经不看好兄长图谋之事的结果,自己就算是张仪、苏秦附体,只怕也难以说动此人了,不如省些力气,将此行的另外一个目的说出来,若是成了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想到这里,危仔倡咳嗽了一声,笑道:“既然吕相公主意已定,那就算了,不过危某还有一件事情想要请吕相公相助。”

吕方笑道:“危公请直言,吕某力所能及之处,定不推辞。”

危仔倡肃容道:“无他,兄长此番争夺镇南军节度使之位,胜负难料,若是有不忍言之事,还望吕相公高抬贵手,庇护一二!”说到这里,危仔倡躬身下拜。

钟媛翠在一旁看到危仔倡突然如此,大吃一惊,赶紧站起身来让开危仔倡的大礼,身旁吕方却安坐着受了对方一拜,肃容答道:“危公请放心,若是有个万一,杭州便是你的另一个家。”

危仔倡点了点头,也不再提出兵的事情,只是和钟媛翠说了些琐事,便起身告退,吕方也不挽留,便带着钟媛翠起身送至门外,待到危仔倡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钟媛翠叹了口气道:“郎君,危二叔此番来到底是为了何事?我怎么觉得他怪怪的,好似准备后事一般。”

吕方叹了口气,并没有直接回答爱妾的问题,看了看院中被山风吹的哗哗作响的树冠,叹道:“山雨欲来风满楼呀,就不知道这阵风雨之后,还有几个人是站着的。”

天佑六年六月,洪州城,自从刘威移镇此处之后,马殷的楚军已经有两次次攻至城下,算上秦斐围城那次,从钟传去世的天佑三年算起,在短短的不到三年的时间内,洪州城就遭到了三次围攻,真可谓是运交华盖。在这种情况下,洪州城中的民生自然好不到哪里去,街道上的行人行色匆匆,多半面有饥色,即使是在当街的道旁,两边也多有横躺在地上的饥民,向经过的行人伸出手来,发出无望的哀告,想要获得一点吃食,但两旁的坊里内却传来一阵阵悠扬的歌舞和叫好声,不时飘出酒肉香味,和坊墙外的景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原来如此整个洪州城却有着一种畸形的繁荣,由于城外连番遭到战乱,无论是有钱的富商,还是逃难的百姓,都涌入城中,无形的抬高了生活物资的价格,尤其是青楼、人口贩卖等涉及灰色地带的生意,尤其繁盛,刘威治理此地之后,急需财赋蓄养壮士,对这一块也是放的很松,只要将税赋交齐了,就算有些劫掠良人,离人骨肉之事,也都懒得管了。

一名青衣汉子看样子读了点书,看到两旁的如林一般求乞的手臂,又看了看不远处人头攒动的妓寨门口:“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想不到杜子美的诗句竟然现于今日!”

他身旁的朋友闻言赶紧将其扯到一旁,看看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两人才松了口气,劝说同伴道:“你疯了吗!这可是发牢骚的时候,若是有人报到衙门去,你我都脱不了干系,至少也得脱一层皮下来,快走快走,这等乱世,能保住性命就是神佛庇佑了,可莫要往自己身上揽干系呀!”

那青衣汉子经同伴这番提醒,想起淮南军进城时那番狠辣手段,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正准备赶紧回家,却听到东边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转过头去一望,只见数骑沿着坊道飞驰而来,骑士身着红衣,背上认旗,依稀正是淮南军中传骑的打扮,那青衣汉子知道这等传骑传递的都是最为紧急的军情,道上行人车辆都必须避让,否则撞死了也是白撞。他赶紧扯了同伴跳到一旁的小巷中。道上早已是乱作一团,行人和躺在道上行乞之人都在躲闪,可那传骑来的何等迅疾,慌乱之间如何尽数避得开。只听得几声惨叫夹杂在急促的马蹄声,接着便没了声响,待到传骑过了,惊魂未定的行人们回到道上,才发现道上多了几具尸首,有行人的也有行乞的饥民的。伤者的***声,亲人的哀哭声夹杂在一起,分外刺耳。

那青衣汉子的朋友看着传骑的背影,皱眉道:“也不知是什么消息,让这些传骑走的如此匆忙。“那青衣汉子却是满脸怒容:“市中驰马,伤了这么多人连下马来问一声都没有,但愿是有义士起兵,将这些吴贼逐出洪州的消息!”

镇南军节度府,钟传的旧宅,身为洪州处置使的刘威便住在这里,此时的他正愁眉苦脸的看着眼前的舆图,被调任此处之后,仿佛他就和霉运交上了朋友,攻打马殷是先胜后败,虽然他只是在后军中担任粮料使,实力未曾受损,可岳州失守后,攻守之势已然逆转,自己就得全力应付马殷的进攻,自然无力去整合江西内部,他一开始还不断派使者回广陵索要援兵,可广陵城中的一连串的兵变,***,让他彻底的断了这个念头,现在刘威心中能够将江、洪二州切实的掌握在自己手中,镇南军其他各州维持住眼前这个局面不要打破就满意了,至于自己刚来时的那番雄心壮志,早就不知道抛到那个爪哇国去了。

“相公,相公!大事不好了!”一个急促的声音传了进来,刘威抬起头来,只见自己的中军快步走了进来,身后是已经汗湿重衫的传骑,刚进屋便跪了下去。刘威看到眼前的景象,心头闪过一个不祥的预感——莫非是马殷又出兵了?

“有什么事情,起来说话吧!”刘威做了个手势,作为一个身经百战的将帅,他懂得适当的对手下的将士表示亲近和不拘礼会有很好的回报的。

那传骑双手一撑,却没爬起来,显然是骑马太久,双腿已经僵硬了,一旁的中军赶紧将其扶了一把,他才站了起来。那传骑刚站起身,便嘶声喊道:“禀告相公,抚州刺史危全讽自称镇南节度使,帅抚、信、袁、吉之兵,顺流而下,号称十万大军,前锋已经过了丰城。”

“什么!”刘威霍的一下站起身来,只听得哐当一声响,却是他起身甚急,将几案上的一枚玉镇纸拂落在地,摔成两半。

大侵攻 第567章 风气(2)

第567章 风气(2)

“危全讽自称镇南军节度使……”那传骑以为刘威未曾听清楚自己方才的禀告,高声重复道,刚说到一般,却被刘威做了个手势打断了。刘威回到几案旁,手指沿着舆图上的抚水一路向北,过了丰州之后不久便与赣江、袁水等多条江河汇合,然后拐了一个弯,一直流向洪州。刘威的手指在那个江湾处停了下来,在他手指一旁,有三个红色的小字——“象牙潭”。

象牙潭,赣江在汇合了抚水、袁水等支流后,一路曲折向北,水面也由上游的多礁石险滩逐渐变为江面宽阔,利于通行,到了这里,突然曲折回转,形成了一个三面临水,一面与陆地相连的半岛形陆地地带,赣江经过此地之后,便一路向北,流往八十里外的洪州城。由于赣江在此地突然曲折,江流突然缓慢,十分利于涉渡,而且经过此地之后一直到洪州城下,沿着浙江两岸都无险可守,所以自古以来此地都是洪州城外南面防御的最后一个门户。太平年间这象牙潭还有过一处巡守司,一名文吏带着七八个土兵收些往来客商税钱,可自从黄巢之乱后,商旅往来的就少多了,这巡守司也逐渐荒废了,只留下江边几间渔人所住的茅草屋,在凄风苦雨中苦熬。

可天启六年的七月,象牙潭这个地方却完全是另外一幅模样,那几间茅草屋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建好的或者正在修建中的壕沟,土垒、帐篷、营房,半岛上人头攒动,到处都是正在干活的民夫和督促他们干活的淮南军军士,往日空旷的江面上也是船影重重,让人猛的一眼看过去有一种错觉,仿佛整个洪州的船只都集中到这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