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那军官应了一声,爬起身来,沉声道:“都督请放心,末将今日便是累死在路上,也不会耽搁了行程!”说罢便要向高地下跑去。
“且慢!”吕润性伸手拦住那军官,伸手解***上的蓑衣,披在那军官身上道:“且先披上这挡挡雨,待到攻下下蔡城,斩得刘贼之首,本都督自当大摆酒席,为将士们驱寒!”
那军官看到吕润性以少主之尊,竟然解下雨具披在他身上,自己却站在雨中,一时间竟然推辞,呆站在那里。正当此时,下面的官道上突然传来一阵嘶鸣声,原来一辆大车陷入泥坑之中,可拉车骡马蹄子陷在泥泞的官道上连连打滑,任凭赶车的车夫如何抽打,那大车还是在泥坑中动弹不得,将官道堵了一大半,行军的队列一下子混乱起来了。
正当那车夫无可奈何的时候,突然一人从旁边冲了过来,扶住车辕,猛推了起来,随之也有不少其他人一同上前推车,在众人合力之下,终于那大车晃晃悠悠的开始挪动了起来,离开了那泥坑,那车夫回头刚要道谢,突然发现那第一个帮他推车之人身上甲胄华丽,竟然是一军之首吕润性,不由得吓了一跳,险些一跤跌入一旁的泥坑中。
吕润性看了看正在雨中艰难行军的军士和将道路塞得严严实实的大车,伸手招来副将,大声问道:“这里离新城还有多远?”
那副将竭力提高自己的嗓音,以求盖过雨声,大声喊道:“约莫还有二十里!”
吕润性皱眉思忖了片刻,大雨击打在他的甲叶上,又溅射开来,看上去仿佛是一座无生命的塑像。过了半响,吕润性对那副将下令道:“你且领两百骑,兼程急进,赶往新城,让城中守将准备干粮炭火,以及各种给养,知道了吗?”
“准备炭火干粮,末将知道了!”副将重复了一遍吕润性的命令,问道:“那若是新城已经为刘贼所据,末将该如何处置?”
副将的反问一下子让吕润性陷入了沉默,这正是他现在最担心出现的情况,他让副将领轻兵急进,增援新城守兵,同时通知新城中的守将准备各种给养,这样他就可以让后面的大部丢弃携带的各种给养,轻装疾进,赶到新城后用餐休息后立刻渡过淮水攻打对岸的下蔡旧城,打对方一个出其不意,那副将也是老行伍了,一听吕润性的命令就知道主将的意图,便出言指出了其中的隐患,如果此时刘安也不顾大雨,攻破了新城,轻装急进的吴军赶到新城之下就会陷入进不可战,退无后继的窘境,很有可能落入一触即溃,全军溃败的下场。那副将作为吕方特别为爱子挑选的辅佐之人,在这个时候自然要提醒年轻的主将,毕竟吕润性的身份不同,相比他本人的生命安全,不要说区区一个下蔡城,就算是寿州,甚至整个淮西的价值都要小得多。
吕润性沉默了片刻,显然他也在考虑自己行动的利益和风险的比较,场中顿时静了下来,除了风雨之声以外,几乎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吕润性的决定。
过了半响功夫,吕润性终于开口道:“若是新城已为刘贼所据,你便立即退兵报信,不可恋战!”
“喏!”那副将躬身领命,便转身离去了。很快,随着一阵战马的嘶鸣声,一队骑兵便向北飞驰而去。吕润性看着在雨幕中迅速消失的骑兵背影,猛的转过身来,大声下令道:“传令下去,将大车全部推到道旁去,士卒全部轻装,只带军器盔甲和一日口粮,兼程赶往新城!”
下蔡旧城,屋中的四角各自放着一只火盆,火盆散发出的热气将屋子里面烘烤的干燥而又暖和,和城外的泥泞的雨地来看,这里简直就是天堂了。
“再往下面按点!再用点力!”刘安懒懒的说道,身后的婢女感激依照主人的要求用力按摩起来。刘安的个子并不高,但十分宽厚,脑袋仿佛陷入了肩膀之中,整个人好像没长脖子,他的身体仿佛被放在哪里压扁了一般,看上去颇为滑稽可笑。但实际上,刘安却绝对不是一个滑稽可笑的人,从一个并无什么背景的流民头目,在淮南被镇海军吞并之后的重新归与混沌的淮上地区,爬到今天一城之主的地位,他并不缺乏勇力和狠毒,很多人被他滑稽的外表所欺骗,最后却死在他的背叛和袭击之下。吕方攻取了淮南之后,并没有立即进取淮河两岸的中间区域,将这里当做一个和后梁之间的缓冲地带,对于这块地区的原淮南守将们,他只要求名义上的臣服而非实际的控制。而将主力用于向南进取,用了大约五年的时间控制了江西、南汉所在的大片土地,和马楚进行了长期的战争,直到最近击败了马楚的主力后,进围长沙,加上早已成为吴国服用的福建威武军,实际上吕方已经控制了长江以南的绝大部分帝国领土。眼看南方的争霸战争已经进入了尾声的现在,吕方才抽出手来重新将实力投入这块缓冲区域,企图建立对这块区域的直接控制,无形之间,这块地区的游戏规则便发生了变化,刘安的背叛也就发生在这个大背景下。
天意 第645章 刘安(1)
第645章 刘安(1)
“嗯!就这样,继续用力!”刘安惬意的闭上双眼,话音仿佛从鼻孔中挤出来的一般,在屋中升腾的热气中翻滚中。那婢女眼见得刘安头一下一下的点着,好似睡着了一般,那婢女缩回双手,从头上解下簪子,高高举起右手,正要猛的向刘安的咽喉刺去。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那婢女赶紧收回手去,装作一副继续按摩的模样。
随着一声响,房门被推开了,屋外湿冷的空气和屋内的热气一接触,立即泛起了一团白雾,笼罩在来人的身上,便好似一头巨大的北极熊一般。来人挥舞了一下胳膊,关上身后的房门,又拂开雾气,突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显然屋内干热的空气让他不太适应。
来人的动静将刘安从舒适的瞌睡中惊醒了过来,他站起身来,拱手笑道:“原来是李押衙,来且先坐下说话!”刘安一面伸手延请来人坐下,一面吩咐那婢女道:“快去取件干布来,让李校尉擦擦!”
那李押衙一屁股坐在刘安对面,老实不客气的伸出手去抓住酒壶,揭开盖子便一口气将壶中的剩酒灌入口中,才没好气的喊道:“刘安,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家府君财帛,军器,告身可一样都没少了你的,你要的援兵也到了,可你现在却在这里按兵不动。我可告诉你,在某家面前玩这些首鼠两端的鬼把戏可没有什么好下场!”那李押衙越说越气,到了最后干脆将手中的酒壶猛的往面前的几案上一拍,顿时将壶中的残酒震得四处飞溅。连刘安脸上也溅了不少。
“押衙莫急!”刘安却是脸色如常,若说和方才有什么不同之处,只有脸上的笑容更加诚挚:“这天气你也看到了,城外已经是积水尺余,一片泽国,并非某家虚言推诿,莫说是渡河攻取新城,便是出兵也是难得很呀!”
李押衙听了刘安的辩解,脸色稍和,但怒容虽然褪去,但脸上依然满是焦虑之色:“天气我是看到了,可刘守捉你既然起兵反正,这下蔡城的紧要之处寿守将岂不明白,丢了此地,他必然出兵夺回此城。你这城中虽然多了三百大梁精兵,但毕竟城小,如何抵挡的住,早晚是城破族灭的下场。如今唯一的生路只有渡河夺取新城,扼守住这淮河要冲,我大梁水师才能由颖水入淮,直取寿州,同时截断吴贼援兵。”原来这李押衙乃是后梁军官。这刘安反叛之事便是他策动的,依照事先的计划,刘安在兵变之后,立即发兵攻取对岸的新城,截断淮河。这是后梁大军便可沿着颖水入淮,截断吴国水上援兵,围攻寿州。在刘安要发作的前夜,刘安宅中的一名贴身仆人因为犯了法度,被刘安关在地牢之中,准备天明之后处置。却没想到那罪仆居然脱出牢狱,连夜出城去了。刘安不得已只得提前发动,却没想到天公不作美,连降暴雨,莫说是出兵攻击对岸的新城,便是出城也是难上加难,一日新城未取,后梁水师便一日不敢入淮,免得被吴军截断后路,进退失据,情形如此,也难怪这李押衙如此焦虑。
“押衙你莫要担心,雨大固然难以渡河破城,可吴贼也同样难于出兵,这困难对于我和他都是一般的。”刘安说到这里,顿了一下问道:“你可知道对面寿州城中守将乃是何人?”
“某家自然知道,便是那吕方的嫡子吕润性!可那又如何?”那李押衙冷哼了一声,也许是因为屋中的舒适空气的原因,方才还铁青的脸庞已经有了几分血色,看起来也好看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