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德勋起身,告了声罪,便将自己从在营门前等待,到进帐后参见吕方,以及吕方所提出的三个条件,从头到尾细细说与马殷听了。马宣华在一旁听了,早已被气得脸色惨白,道:“吕方那厮欺人太甚,开出这等条件来,便是兵败城破也不过如此,许公做的对,咱们拼死背城一战,也未必输给了他!”马宣华说完话后便将目光投向躺在榻上的马殷,希望能听到同样的声音,可马殷却半响无语,只是躺在那里,神情若有所思。
过了约莫半响功夫,马殷突然道:“看来那吕方倒是很看重我这把老骨头呀!”
一旁的马宣华听了,急道:“阿耶你可不能信了吕方那恶贼的话,若是您去了吴军营中,定然是死路一条的。”
马殷却没有理会女儿,将探询的目光投向许德勋,这时马希声从门外冲了进来,原来他在马殷门外也安插有心腹,看到许德勋回来了也立即通知了他,只是马希声此时衣冠不整,脸色酒气,和此时的环境有些不协调。
“见过许公了,和谈的事情如何了?”马希声顾不得见过老父,便直接向许德勋发问道。许德勋脸上现出不愉之色,但还是沉声答道:“吕方的条件非常苛刻,不但要索要大笔财帛,割让八州之地,还要大王前往建邺以为人质。臣下以为万万不可,当时便严词拒绝了!”
“许公所言甚是,吕贼如此狂妄,自当迎头痛击,挫其锐气,待吕都督大军回援,再开城两面夹击,定能大胜之!”马希生亢声道,他领兵在岳州惨败于吕方之后,逃回潭州,本已破胆,但这些日子在潭州城中在身边佞臣的吹捧之下,信心又渐渐恢复了起来,觉得当日负与吕方不过是运气差了一点,若是能得到吕师周的援兵,也未必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衙内,臣下在吕方营中被告知,吕都督之军已经尽没,只怕这潭州已不会有援兵了!”
“什么?”马希声的脸色一下子惨白了起来,他的勇气就好像海浪一般,来得快,去得也快,岳州一战逃亡时的惨状一下子又回到了他的脑海中。他措手无策的看着许德勋道:“这个,这个不会是吕方假造出消息欺瞒我们的吧!”
“这个?有可能,不过这种事情瞒不了太久的,最多再过个七八天,便会有切实消息传来,那时便可知道真伪!”许德勋答道,听他话中的意思是认为吕方伪造消息的可能性不大,马希声一下子便蔫了下来,坐倒到一旁,一言不发。
“宣华,希声,你们两个先出去吧,为父要和许公单独待一会儿!”马殷突然沉声道。马希声和马宣华二人对视了一眼,便驯服的向马殷行礼退下,屋中只剩下许德勋和马殷二人,气氛一下子变得压抑起来。
“许公,你以为吕方是何等人?”马殷突然开口打破了屋中的静寂。
许德勋并没有立即回答马殷的问题,他思忖了片刻叹道:“此人凶狡异常,善治戎器,洞察人心,不过二十年光阴,便由一介赘婿,变为南方霸主,实在是信、布之流,非高祖不得已治之呀!”
“不错,此人英才卓世,不过从他起兵算起,也有二十年了,算来他也年过五旬了吧?”
“正是!我今日见他已经两鬓斑白,满脸老态,至少已经年近六旬,只是顾盼之间,依然满是人主之威,令人慑服!”许德勋说到这里,才突然听出了马殷的意思,惊道:“莫非主上的意思是那厮也时日不久了?”
“不错!”马殷笑了两声,满脸尽是掩饰不住的自嘲之色,道:“这天下间的英雄豪杰,任你天大本事,最终来也逃不过这一日。那吕方已经击破吕师周,包围潭州,形势好的无以复加,为何还要同意和谈?无非是想要尽快结束湖南战事,转头北上,去找‘高赖子’的麻烦。他吕方纵然英才绝世,可他儿子可未必也有这般本事,他这个当爹的还不是想趁着活着的时候替儿子多扫除点敌寇,免得为子孙累?”
许德勋的脸上现出一丝不敢相信的表情,问道:“难道那吕方当真是想和谈,那他为何还提出这样苛刻的条件?”
“他当然想和谈,不然就算拿下了潭州,西南那边还有十几个州郡,靠长江的那几个州郡也会投靠荆南,战事持续起来,没有个五六年解决不了。吕方现在恐怕一门心思想着北上荆襄,准备逐鹿中原了,哪里还有心思在山沟密林里耗上五六年了。至于那些条件,他是忌惮退兵之后,我这个老不死的又起兵在他背后作乱,所以才把我弄到建邺去,至于我那些不成器的儿子们,他倒是没放在眼里。”
“这!”许德勋听了马殷这一番话,再和自己在吕方帐中时的看到的诸般事实一一印证,倒是觉得越来越契合起来,他也知道陈允乃是吕方的枢密使,几乎是第一信重之人,陈允最后的行为只能解释为吕方对于和谈也很有期望。只是他想起自己一开始的苛待,便问道:“既然如此,那他为何又索要如此多钱财,还如此慢待敌方使臣?”
“吴国属地随广,但这十年北御大梁,西南两面则与我大楚南汉交兵,国中百姓未曾一日得息,这次若不狠狠捞上一笔,如何再北上侵攻荆南?再说也能顺便削弱了我国的财力,一举两得之事他吕方又何乐而不为?至于慢待于敌方时辰,那不过是先杀杀你的威风,在接下来的谈判中好抢占先机罢了!吕方那厮才智出众,这些手腕都是用的惯了的!你是个实诚人,只怕已经着了他的道儿。
天意 第675章 底牌2
第675章 底牌2
许德勋听到这里,重新回忆起自己整个和谈的经过,才发现从一开始到最后,自己都是在对手的掌控之中,自己却茫然不知所措,还以为吕方并无和谈的诚意,只是想要乘机侮辱自己,反倒坏了和谈之事,不由得万分悔恨:“这么说来,某家今日倒是不该就这般走了,如此反倒坏了和谈之事?也不知这吕方的心肝是如何生的,竟好似天生便有七八个孔窍一般,当真是让人猜不透。”
“乱世之中活下来的,又有哪个是好相与的!”马殷苦笑道:“现在他吕方顺风顺水,不可与之相争,咱们只有顺着他,熬过这一阵,他也不可能一辈子顺风顺水的。”
许德勋闻言大惊:“大王,难道你真的要去建邺?这可不成——”
“有什么不可的?反正我这把老骨头也是没多久的了,不去建邺难道就能长命百岁?当年咱们打不过杨行密,跑到湖南来才有今日,怎么今天我不能去建邺为后代免灾,反正这摊子基业早晚也是要给儿孙的,只是希声那个不成器的小子要拖累许公了!”说到这里,马殷挣扎的想要坐起身来,向许德勋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