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1 / 2)

呜呜吹过,分外摄人。

樊城,吴军幕府。六七名军官正在一副足有丈许见方大小的沙盘旁忙碌着,沙盘上用红色和黑色的小方块分表代表着吴军和梁军的布置,如果从沙盘的上方看去,在樊城、邓城附近的狭小区域,黑色和红色小方块夹杂在一起,就好像两只已经对峙已久的猛兽,都在等待着,寻找机会给对方致命的一击。

“禀告总管,陈将军那边有急使到!”

吕润性从沙盘上方抬起头来,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眼睛,沉声道:“让他到侧厅去吧,我马上就去过!”说罢,他低声对一旁的吕宏凯吩咐了两句,便向屋外走去。

当他来到侧厅,已经站在屋中的信使赶忙敛衽行礼,吕润性抬了抬手让其起身,身后的侍从将书信转呈了上来。吕润性一边拆开书信,一边用很愉快的声音对信使询问道:“陈将军那边战事如何?李顽石那小子如何了?”

那信使吭哧了一下,犹豫了一下才低声答道:“李副将所部遭粱军突袭,士卒多死,自己现在也生死不知!”

吕润性闻言脸色大变,他狠狠的瞪了那信使一眼,仿佛在责怪对方破坏了自己的好心情,飞快的拆开书信,随着阅读的进度,吕润性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难看了,跪伏在地的信使仿佛感觉到了主帅愤怒的情绪,肩膀轻微的颤抖起来。终于吕润性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将那书信放入怀中,低声道:“退下吧!”

当那信使离开屋子之后,吕润性压制已久的情绪终于爆发出来了,他猛地一下将几案上的物件扫落在地,怒骂道:“好个李顽石,临阵轻敌,长驱直入,中了圈套吃了败仗我不怪他,可竟然临阵脱逃,将手下将士丢弃这又算得什么?弄得汉南局面大坏,叛贼四起,待我拿住了,定然要将其碎尸万段!”吕润性一边怒骂,一边拔刀狠狠的劈砍着那个倒霉的几案,很快那具枣木几案便裂开了一条长缝,断裂为两块。

“总管!江陵那边有急使。请求觐见!”

“不见!”吕润性正在气头上,怒喝道:“信里还能有什么事,不就是‘粱贼兵锋数临荆门军,荆南震动,望击破汉南粱贼,以保荆南安定。’我让他呆在江陵就是要弹压地方的,要是一切安好还要他们做什么,都是废物!”

门口那个校尉被吕润性的咆哮给吓呆了,他从来没有见过平日里少年老成,镇定自若的殿下表现出这个模样,过了几分钟,吕润性终于能够重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重新抬起头,用微微发红的眼睛看着那个还呆立在门口的属下,用略微沙哑的声音吩咐道:“你让信使过来吧!还有,你出去的时候让侍女送点茶汤来,将这边收拾一下!”

那校尉这才如梦初醒,赶忙如蒙大赦般退了出去,吕润性疲惫的坐下,轻轻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多年以来他在众人面前都是一个优秀的继承者,沉稳,刚毅,勇武这些良好的品质仿佛天生就长在他的身上,以至于众人完全忘了他实际上不过是个还不满二十岁的少年,就担负着指挥十万大军,干系一国兴衰的大任,这样的压力足以让一个正常的成年人崩溃。如果不是在唐末五代这样一个武人横行,君弱臣强的时代,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一直以来的境遇的顺利掩盖了这一切,此次的挫折一下子让一切矛盾和压力突然爆发了出来,让吕润性心中不由得暗自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有能力接得下父亲留下的基业。

很快侍女无声的清理了屋内,江陵留守韩家进的信使也进得屋来,将书信呈了上来。吕润性此时只觉得心力交瘁,也懒得在费力气去看那千篇一律的告急文书,随手让一旁的心腹替自己读信。果然不出吕润性所料,这信中开始还是和先前一番抱怨了一段荆南境内发生了多少次民变和暴动,被自己镇压了几次,还有几次梁军越境袭击,再后面就是千篇一律的要求将渡河梁军逐回汉北。吕润性听到最后,脸上现出了一丝无奈的苦笑,自己这几个心腹手下忠心是没问题的,但独当一面看来还是不行,可父王当年在润州丹阳要钱没钱,要粮没粮,情况和自己现在差的不可道里去了,可却风云聚会,谋臣良将如雨,难道当真是自己德薄,引不来英雄豪杰向从吗?他正想到这里,那念信的属下已经念到了最后一句:“湖南钟留守有信至,言马楚旧地今岁大饥,乱民蜂起,其众不下数十万,其围攻郡县,杀害长吏,其势极大,请求大兵镇压!”

“这个钟延规越来越不成器了,连几个乱民也对付不了!还好意思向我要兵!”吕润性冷哼了一声,在他这种武人看来,这种春荒引起乱民的力量很有限,虽然人数众多,但大部分都是没有什么战斗力的妇孺,又没有组织,只要少量训练有素的军队,辅之以当地的地主豪强武装,并不难对付,钟延规的告急文书只怕更多是为转运粮食完不成任务而找借口,毕竟此人还担任着大军粮料使的差使。想到这里,吕润性对那信使道:“你回去对韩留守说,让他小心荆门军的防备,渡汉水的梁军数量不多,只有少数游骑罢了。对于境内的豪强,要外松内紧,敢于乱动的,不要手软!”说到这里,吕润性加重了语气:“只要他把江陵守住了,便是捅破了天大的窟窿,也有我替他顶着!”待到那信使退下后,吕润性对一旁的心腹笑道:“你去夏口一趟,察看一下那边囤积的军粮,只怕湖南那边转运而来的粮食短时间是指望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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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意 第733章 饥民

第733章 饥民

“遵命!”那心腹躬身领命,随即笑着附和道:“殿下所言甚是!春荒时有饥民流动求食这也是常有之事,岂有数十万之多,想必是州县官吏虚言夸大之辞!钟相公便这般照样搬了过来,当真是糊涂的很!”

“罢了,他受父王之命,镇守湖南马楚旧地,位高权重,不是你可以随便分说的!”吕润性随口训斥了心腹一句。待到心腹领命退下,吕润性独自在屋中又仔细思忖了片刻,最后决定从自己亲军中抽出四千精兵,增援给陈璋,让其迅速结束汉南的梁军,扭转现在的不利局面,至于心中所提到的湖南民变之事,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从去年冬天算起,湖南各州县已经有快五个月没有下过一场透雨了,道路两旁的田地里早已干涸的到处都是裂开的口子,除了少量枯萎的杂草,连一颗庄稼都没有,槐、榆等树木的皮都已经被饥饿难耐的饥民剥食干净,露出没有生气的白生生内皮来,和道旁随处可见的白骨连成了一片。当地百姓经历了马楚多年与吕吴的鏖战,早已民穷力竭,无有积储,本来以为如今战事平息,可以安享太平了,却没想到吴军进攻荆襄,粮赋征发更为沉重,又陡遇到旱灾,吃完了最后一口可以吃的东西的百姓只能离开自己的家乡,成群结队的向县城、州城等一切有粮食的地方迁徙。

衡州,北临郴州,西邻永州,潇湘水系蜿蜒流经其地,可以由水路前往西南腹地,且由五岭以南向北,取道湖南者,必定以此处为冲要。吕方在从马楚割让得此地后,钟延规担任湖南留守之后,虽然将自己的幕府设在潭州,但却让大将周虎彪领一营新军驻守此地,一来可以屏护潭州,二来万一位处西南的马氏余孽起事,此地可以迅速出兵抵御,不至于让事态扩大。周虎彪来到衡州后,重新修缮了衡州城墙,充实了武库和粮库,使之成为吕吴在湖南的一个重要据点。

但是现在的衡州城却四门紧闭,戒备森严,如临大敌。包围这座坚城的并非马楚余孽,也非西南的蛮族,而是千千万万形容枯槁,衣衫褴褛的饥民,这些被饥饿已经折磨的瘦弱不堪的人们拿着石块和木棍,将这衡阳城围的水泄不通,城头上那些吴兵都是身经百战的勇士,手中的武器更非城外那些饥民所能比拟,但看到城外那片人头攒动的海洋,也不禁相顾失色。

“旗头,城外那些家伙要呆到什么时候?”女墙旁一名年轻吴兵无聊的向一旁的同伴询问道。

被询问的那个吴兵生的体型魁梧,正用通条和布帛清理着自己的火绳枪管,听到年轻同伴的问话,便将已经清理干净的枪管放到一旁,笑答道:“怎的,耐不住性子了,要不等会让你下城去自己问问?”

“别!”问话的那年轻吴兵忙不迭连连摆手:“前天我受桥头时候离的还隔着一条城壕,都觉得那些家伙看着有些渗人,就好像饿狼一般,眼睛都透到你骨子里去了。要是现在下去还不被给活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