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晚了,经过一天的鏖战,刺史府的吴兵们三三两两的靠在墙根,打起盹来,有些胆大的,甚至连铁甲也解开了,领头的军官们也都当做没看见,毕竟相对于守兵的数量,眼下外面的流民数量几乎可以说是无限,守兵的每一点体力都是无比珍贵,在这个节骨眼再去苛求军纪,那就太愚蠢了,反正方才多面堡内流民们对吴军俘虏和尸体的行为已经让刺史府内的每一个人都明白,投降绝对是死路一条,唯一的活路就是拼到底。
崇信坊内,宋二郎、商锦忠、三当家、以及数名流民头目正围坐一团,正在商议着如何对刺史府进行下一步的进攻,虽然不久前对多面堡的攻击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但屋中的气氛还是不错,流民们得到了他们想要的粮食;而宋二郎不但攻下了衡州城,而且已经将十几万流民绑了自己的战车,自然是得意得很,笑道:“列位,那刺史府中也就几百人,便是浑身是铁,又能打几颗钉,待会咱们便举火大战,轮番阵,累也要把他们给累垮了!”
屋中顿时一番应和之声,无论是流民头目和宋二郎手下的兄弟此时脸都满是兴奋之色,现在三湘之中民变四起,眼看吕吴的统治就要土崩瓦解,可民变虽多,能拿下州府还是第一遭,更不要说像潭州这等有吕吴新军屯扎的要镇了,若是得到其间的甲仗,宋二郎只怕便能开府建衙,自立门户了,他们自然也能鸡犬升天了。
“以在下所见,轮番阵车轮战是可以,但却不能倚仗这些!”
这时一个声音打断了宋二郎的话语,众人一看,说话的却是商锦忠,不禁都闭住了嘴,等待他的发言,原来自从破城来,无论是伏击守军,还是围攻多面堡,商锦忠的谋略都收获了奇效,不自觉间,他在众人心目中的分量也重了不少。
“老四,你有什么好主意,快快说来!”宋二郎捋了捋颔下的短须,笑道,显然他此时的心情相当不错。
“多谢大哥,刺史府中吴兵人数虽然不多,但都是百战精锐,若是我们佯攻,他们肯定会分班轮换休息;若是真攻,咱们人手虽多,但多半是妇孺老人,青壮最多不过三分之一罢了,而且多半是乌合之众,未经操练,像这等围攻之事,只怕会出现勇者独进,怯者独退的局面,到时候死伤甚重,却杀伤不了对方几人,这般几次下来,士气便垮了,人再多也没用了。”说到这里,商锦忠稍微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而且我们现在十余万人猬集在衡州城内外,又无分部节度,一旦吴贼有援兵赶到,内外夹击,便是全军覆没的局面,貌似平安,实为积卵,大哥不可不察!”
宋二郎听到这里,脸色凝重了起来,右手下意识的不断捋着颔下的胡须,显然他也认识到了自身处境的糟糕,片刻之后,他抬起头来,对商锦忠问道:“那老四,你以为当如何应对?”
商锦忠也不推诿,沉声答道:“以在下所见,第一,应当立刻将各家流民整编,将其中的青壮抽出来,分编为部曲,以智略勇健之人为首领,分发军器,四处掠地,这样一来可以四处就食,减少粮食的消耗;二来也可以为预警,免得若是吴贼猝然而至,十几万人猬集在一起,连个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说的好,四弟说的着实是要害处!”宋二郎猛的拍了一下大腿,大声赞道,一旁的几个手下也大声赞同,就是和商锦忠素来不对付的三当家也不例外。倒是几个流民首领脸色怪异的很,便是开口赞同也是勉强的很,原来这些流民首领麾下都有少则七八百,多则数千的流民,各有实力,与宋二郎也不过是临时联盟的关系,若是依照商锦忠方才所说的,加以整编,他们手中没了实力,自然只有任凭宋二郎摆布,自然不情愿的很。
“四当家,你说要将各家的青壮年抽出来,那留下的妇孺老幼怎么办?还有,这些部曲的头领由什么人来当?粮食如何供给?这也是个大问题呀!”一名流民头目出言为难道。
“青壮和妇孺老幼混在一起,一有风吹草动,肯定是各顾各家,四散逃走,结果谁也跑不了,这些部曲自然要让懂得行军打仗的人来当头目,否则岂不是害人?至于粮食,以某家所见,应当建立一个行台,将所有的粮食集中起来,先清点人数,然后再根据人口数计日发放,否则像现在这样,大家都把粮食私自藏起来,力气大的就多吃,力气小的就挨饿,当头目的还将粮食私藏起来出卖,可不是什么好事!”
听到商锦忠最后几句话,好几个流民头目脸色立刻涨红了起来,原来城破之后,流民头目中就有不少人自顾淫乐,忘记了手下还有不少人还在忍饥挨饿,此时被商锦忠当面戳破,脸色自然难看的很。一旁的宋二郎赶紧呵斥道:“老四,你这说的什么话,还不向列位当家谢罪!”说话间宋二郎又转过头来变过笑脸对流民头目们说道:“我家老四就是这个模样,嘴也没带把门的,列位别往心里去。不过他有一句话没错,这整编是要尽快进行的,否则吴兵一到,咱们可都是一根线的蚂蚱,谁也跑不了。这样!各家都留五十名青壮,甲仗配齐,便算是各位的护卫。还有行台的设立、各部的将佐人选,列位都可以推荐嘛!每人可以推荐三人,大家看如何呀?”
众流民头目见整编已是大势所趋,不可抗拒,而宋二郎的条件也部分的保证了他们的利益,便纷纷顺水推舟,同意了整编的建议,并同意次日朝食后便开始。商锦忠在一旁看了,也不由得暗自佩服宋二郎的本事,这么多意见各异的人,居然能让他凭借三寸不烂之舌,硬是捏到一起去了,不说别的,光凭这一桩,就该他坐三湘绿林道第一把交椅这个位置。
“老四,那第二桩呢?”宋二郎好不容易摆平了这帮流民头目,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转过头来对商锦忠问道。
“是,大当家!”商锦忠抖擞精神,沉声答道:“第二,出外掠地的部伍应当放出风声,言我们的首领乃是马王庶子,号召三湘豪杰,共起将吕吴贼子赶出湖南,将盘剥百姓,屈膝侍贼的成仁泰等人尽数处死!”
商锦忠一语既毕,屋中顿时静了下来,宋二郎的脸第一个现出了惊喜的神情,很快其余的人也会过意来,脸纷纷露出了喜悦赞同的神色。三当家的声音第一个打破了沉寂:“好,这办法好,马王对三湘百姓恩泽颇多,却被吕方那贼子强自拘了去,在建邺生死不知,三湘百姓有哪个不怜惜他的,打着他的旗号起事,定然是望风景从!能够将吴狗赶出楚地。”
“不错!还有那成仁泰,多少人家在他手中破家殒身!三湘百姓哪个不对他切齿,要将他食肉寝皮,所说要杀他,定然是一夫振臂,万人相应!”
宋二郎点了点头:“干脆就将马家庶子改为马王自己,这般号召力更大,反正这种事情越是离奇,百姓就便越是信得过,到时候说不定还能将南边那位公子也拖进来,那就更好了!”
“不错,不错!”
此时众人早已兴奋起来,纷纷齐声赞同。大家立刻商定在流民中找出一个年龄身体和马殷相仿的人来,改作马殷打扮,到时候用来做模仿之用。宋二郎立刻给自己加了个武安军长史的的头衔,立刻有人出外去找来工匠,准备制作发布文的印玺,顿时屋中忙作一团。忙乱了一番之后,宋二郎才回过神来,问出言的商锦忠还有什么话要说。商锦忠笑了笑,答道:“我还有最后一个办法,却是对付这刺史府的。”
“喔?莫非老四你又有了妙计?”
“妙计倒说不,不过倒也是应景的很!”商锦忠微微一笑,在宋二郎身旁附耳低语道:“地道!”
次日正午,刺史府外的空地,数百个流民四散站开,正朝对面的围墙大声鼓噪叫骂着,从清晨到现在,流民已经换了三班人,一开始还推着大车进攻了两次,结果被守军用铜炮击毁了两辆后,便停了下来,只是大声鼓噪辱骂。算昨夜里的击鼓佯攻,已经折腾了**个时辰了。饶是府内的守兵是铁打的身体,此时也困倦的很。围墙的吴兵稀稀拉拉的靠在围墙,一个个都是无精打采,神情困顿的很。